在林芝过藏历新年

　　在藏历新年之际，我有机会到林芝市巴宜区八一镇的公众村进行调研。公众村，这个被誉为西藏民俗第一村的村落，在藏语里被称为坐落在山脚下树林中的村庄。而实际上，大部分村民居住在依山而建的民居内，冬日登山，经常因缺氧而气喘吁吁。

　　2025年3月2日，即藏历正月初三这一天，村民们一大早就上山煨桑。为了能够体验村里的煨桑活动，我在这一天也很早到达了公众村，可惜没有赶上第一波村民的煨桑活动，为了等待村民，来到第二个煨桑点，我们先行拜访了村委会主任格列的家。

　　因为是第一次走进藏族群众的家里，我格外注意观察一些细节。格列主任热情洋溢地端着一个摆满了炒麦粒和糌粑的“切玛盒”来迎接我们。这是藏族群众在盛大节日中使用的一种迎客礼。客人要先捏起少许麦粒，连抛三次，再捏起少许糌粑面，连抛三次后，品尝一些糌粑，以示敬意，并说一声“扎西德勒”。“切玛盒”通常由隔板分为两个部分，左边装炒麦粒，右边装糌粑面。同时，在上方插上青稞穗、小麦穗等物品。格列主任家的“切玛盒”，华丽而不失端庄，盒子两侧各附着一条金龙作为扶手，四周绘有美丽的云雷纹和彩色吉祥图案，大部分以浮雕形式出现，盒子底座以两只大象的鼻子作为支撑，寓有吉祥如意的意思。

　　在简单而别致的礼仪结束后，我们被邀请坐在一套棕黄色的稍显厚重的实木座椅上。格列主任随即抱出一把葫芦形藏式茶壶为我们斟酒，这把壶通体以铜制成，带有异域设计风格。格列主任告诉我们，壶里装的是他们今年新酿的青稞酒，特意拿来招待我们。每年藏历十二月初，藏族群众便开始准备年货，除了制作各种各样的藏语称为“卡赛”的油炸果子外，酥油茶和青稞酒也是每个藏族家庭必备的年货。我在格列主任家里尝到了青稞酒。按照习俗，喝酒之前先用无名指沾酒，向空中弹出，连续三次再饮酒。饮酒讲究“三口一杯”，即第一次喝一小口，主人斟满，连续三次，第四次斟满后，客人要一饮而尽。格列主任递来的藏式茶碗也是铜制的，看上去比普通碗要大，但不深。为了表达对主人的感激之情，我按习俗喝了一碗冰凉的但带着情感温度的青稞酒。随后，格列主任招待我们吃了一顿简单的藏式早餐。

　　大约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格列主任陪着我们一起来到山上的煨桑点，与村民共同举行煨桑仪式。煨桑仪式过后，格列主任号召大家回家换上新年的盛装，都来参加聚会。半个多小时后，村民们穿着独具特色的服饰陆续来到草地，有的背着箩筐，有的拿着毛毯，还有的拎着青稞酒和“卡赛”盒。

　　村民们的聚会，惹人注目的项目是围绕煨桑台的转圈祈祷活动，期间亦见藏族妇女到煨桑台煨桑。转圈遵从顺时针方向，圈数不定，人数越多越好，同时配以男女声对唱和简单的舞姿。在转圈过程中，人们朝向圈外的手臂平起不动，朝向圈内的手臂不断做半圆形挥舞，双脚带有节奏地前行。先以女声齐唱开始，带领队伍顺时针转圈，女声停止后，男声对唱，依次循环往复。特别是，男声停止后，会有幅度较大的踩地动作，铿锵有力，时而引来哄然大笑。我好奇地咨询了村民，想知道他们唱的歌曲名字叫什么，有何来历，能不能找到歌词。他们有的说是祝酒歌，有的说是祈祷歌，还有的说习俗就这样唱，莫衷一是。我请索朗江村帮着翻译一下，他说，大概就是一种日常祈福的话语，例如他们唱道：“撒青稞，供天供地，祈福没有灾难，愿天地和谐！撒青稞酒，愿全村全家人新年吉祥如意，心想事成！撒糌粑，愿新年里雨水丰裕，五谷丰收，吉祥如意……”

　　转圈活动中，还会有村民不断地端来青稞酒慰劳大家，更为每个人献上洁白的哈达，以表达美好的祝愿。转圈结束后，最为热闹的当属大家的聚餐大会。这个时候，各家都会铺上地垫，将其连在一起，共享各种美食和美酒。坐在椅子上的村民，也会将食物摆放在案桌上，与大家分享。索朗江村告诉我，每家必带的食物有三样，即青稞酒、奶茶和“卡赛”盒，聚会时，每家都会拿着这三样东西请人品尝，以显示其热情好客的风度，在饮酒达到一定兴致时，人们就开始唱歌跳舞，表达内心的喜悦。这大概就是藏族群众在藏历新年表达迎新、祈福、团圆的一种无以言表的艺术形式吧。当然，这里更多地展示了村民们和谐共处、团结友爱的文化精神。

　　在离开公众村之际，我参观了这里唯一一栋旧式民居。这是一栋木质结构的长方形民居，大门朝东开放，分为地上地下两层，地下一般作为仓库，储存杂物。进门后，地上空间由狭长的走廊，将其分为南北南侧，南侧是客厅和卧室，北侧是“火堂”，即藏族人民做饭、吃饭的地方。整体层高不高，略显压抑。在“火堂”，有一个很大的铁炉子放在木地板上，周边布满了旧式家具。有趣的是，抬头观看屋顶的话，会发现漆黑的屋梁上涂有多个大小不等的白点。这些白点，实际上是藏族群众在藏历新年祈福的一种象征。藏历腊月二十九，藏族群众常常会在灶房的墙面上绘制各种吉祥图案，并在屋梁上抛撒面粉，以显示粮食满仓、人丁兴旺、五谷丰登等美好的寓意。如今，这些遗留的白点，正是藏历年俗的一种历史见证。

　　2024年，“春节——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项目成功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其所蕴含的辞旧迎新、祈福纳祥、团圆和谐的内涵，逐渐为世界人民所接受。作为“春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藏历新年同样寄托着中国人追求美好生活的普遍价值理念，并在促进家庭和睦、社会和谐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