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族民歌艺术的审美困境与现代性转场的路径选择
在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林溪镇林溪村,少数民族同胞表演民族歌舞。
内容提要:壮族民歌艺术具有“天人合一”的自然审美、“以歌会友”的人际关系审美以及浪漫豁达的历史记忆审美等特性。壮族民歌艺术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过程中存在着虚拟与向现实的交错、众乐与独乐的取舍、自由与形式的竞争、单一审美主体与多元审美主体的碰撞等审美困境。壮族民歌艺术审美研究从场外理论向场内理论转场是实现其审美话语的必然需要,与从“工具场”转向“阐释场”、从“原生场”走向“衍生场”一样,是审美现代性转场的路径实践。壮族民歌艺术现代性审美是壮族民歌艺术实现其特殊性话语权的重要表现,传统民歌艺术审美的现代性转场的实现,影响着壮族民歌艺术的传承与发展。
一、问题的提出
壮族民歌艺术长期以来作为壮族文化中的优秀部分,反映和影响着壮族群众的历史与现实生活文化的审美。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许多专家学者从收集壮族民歌、研究壮族民歌的艺术表现及社会文化价值,到逐渐转到了美学审美研究这一轨迹上来,形成了较为完整的系列研究。就目前以审美为视角对壮族民歌艺术传承与发展研究的文献来看,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民歌艺术形式和结构审美,二是民歌内涵和价值审美。在壮族民歌艺术形式和结构审美研究方面,如过安琪[1]、陈中[2]等探讨了壮族民歌演唱艺术中唱腔特点,他们认为,歌唱时男声往往用假声,女生和声,高亢而又细腻婉转;黄革[3]、卢敏宁[4]等人了解了壮族民歌歌词的押韵特色,指出了壮族民歌歌词勒脚韵、腰韵等多种用韵方式;卢志良[5]、王靖茗[6]等人研究了壮族民歌的音调音律。在壮族民歌内涵和价值审美方面,如金北凤[7]、喻兴婷[8]、范秀娟[9]、李树锋[10]等人充分论述了壮族民歌的审美内涵,认为壮族民歌艺术当中融入了大量的物象,利用这些物象来表达丰富多彩的情感,实现了寓情于歌,以歌传情;包其锋[11]、关仕京[12]等人指出了壮族民歌的审美价值,认为壮族民歌有益于社会经济的发展,人际关系的和谐和传统文化的传承教育。
当然,壮族民歌经济效益方面的研究要多于壮族民歌审美的研究。人们对壮族民歌艺术的种种阐释,最终的目的也往往在于如何用于经济上的开发,只有一些上升到美学学理上的研究。王杰将审美人类学引入壮族民歌艺术的研究当中,他通过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和黑衣壮审美文化两个个案的研究,做出了民族审美经验和民族艺术的审美人类学阐释。他指出:“西方的精神分析理论和方法在审美经验和大众艺术现象的深度解释方面是十分成功的,但是几乎没有考虑不同民族、不同族群的审美经验的差异性,而在全球化的条件下,这种差异性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13]以上诸位学者的观点新颖。对笔者十分有启发,笔者认为当前壮族民歌艺术审美研究要敢于和善于突破壮族民歌艺术民俗研究视角的传统,真正回归到美学话语体系中来。不仅如此,在这个过程当中,也要寻着美学话语体系的发展脉络,特别是从传统到现代转变中审美话语现代性的转场,一步一步梳理出壮族民歌艺术审美现代性话语的轮廓,这样才能更好地去传承与发展壮族民歌艺术。
二、当下壮族民歌艺术审美困境
壮族民歌艺术具有“天人合一”的自然生态审美特性和“以歌会友”的人文生态审美特性的两大传统。这两大传统根植于壮族人民日常的生产生活当中,并被作为一种民族文化品格而世代传承。近代以前的中国,经历数千年的农耕文明社会,无论是人们赖以生息繁衍的自然环境,还是人们世代传承的精神文化,都不曾发生巨大的变迁。人们不变的审美对象是青山绿水、青砖绿瓦,是对农耕生活的吟唱。而当历史的指针指向21世纪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改变。中国社会,特别是农村社会已经逐渐从传统的农耕社会转变为现代的工商业社会。许多学者在分析壮族民歌文化的变迁时,都纷纷表示,社会的巨大变迁是影响壮族民歌可持续发展的最为关键的因素。社会变化之快,快到人们还来不及细想,该怎样去适应。然而,人们的审美观念早已经悄无声息地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只是等到有人说出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现代审美印象已经渐入人心。但问题就在于人们的后知后觉,也就是传统壮族民歌艺术在面对现代社会时所表现出来的后知后觉的审美思想。因此,总会有人担忧壮族民歌艺术会走向没落,也总有热心着急者去改造传统壮族民歌艺术。可以看到在壮族民歌的传播传承的审美之中,传统与现代的因素将在今后一段时间内互相较量,表现为现实与虚拟的审美、个人与集体的审美、自然与形式的审美以及单一和多元思想审美的二重性。
(一)现实与虚拟交错的审美困境
随着现代录音、录像以及即时通信技术的快速发展,壮族民歌的传播渠道更加广泛,人们之间的歌唱交流更加便捷和频繁。壮族民歌艺术正处于现实与虚拟交错的社会审美环境当中。当移动即时通信技术逐渐普及广大到壮族农村地区的时候,在壮族群众之间建起了各种各样的山歌“虚拟网络社区”,通过这些“虚拟网络社区”上传和听取山歌。在这样未见其人,只闻其音的背景下,或许可以增加听众的想象,但是这种想象根本经不起冲刷,因为即时的信息铺天盖地而来。人们对歌唱者与歌唱的内容往往是“闻过则止”,基本不会进入更深层次的审美。也就是说,传统的面对面唱歌的那种“以歌会友”的生活审美弱化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的审美能力也逐渐弱化了。山歌逐渐成为一种声音信息,只被感官所触碰,难以进入人的心灵而形成较为完整的审美体验。事实上,人们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因此,在微信、QQ建群风气盛行的时候,一些人建了一个又一个群,一开始只邀请自己熟悉的几位朋友进群交流山歌,但随着群员的增加,自己又选择退群,然后新建一个群。所以,在进入壮族群众日常生活的时候,会发现那些爱唱歌的中青年男女的微信或QQ总是加入很多网络虚拟社区。正如覃慧宁在研究宜州山歌时指出,山歌作为一种古老的民族民间艺术,不可能再如历史上那样成为壮族和壮汉民族杂居地区的劳动阶层全方位传情达意的个人化传播工具。[14]近几年,壮族地区各种歌圩活动兴起,也是人们在虚拟与现实之间往返的一种体现。虚拟与现实已经成为壮族民歌艺术的两种表现形态,由于接受、吸取和利用现代电子媒介的一灵活性和创新性,使山歌文化保有着与工业文明融合并存的生机和潜力,有可能在将来的传承和传播中成为传统的民族民间艺术形式发展的新典范。而人们对壮族民歌艺术的审美却基本还只停在传统的审美形态当中。壮族民歌艺术的现代发展需要走出虚拟与现实交错的审美困境。
(二)众乐与独乐取舍的审美困境
壮族民歌是在壮族人民长期生产生活历史过程创造出来的一种优秀的民族文化,这种文化是壮族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从另一方面来看,壮族民歌具有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服务于广大壮族群众的日常生产生活。从各地壮族村落的歌圩传统可以看出,壮族民歌天然是一种“众乐”的艺术文化。农历三月初三歌圩是实践这种众乐的高潮。农历三月初三,正是春光和煦、草长莺飞的季节,适合集体踏青郊游,享受自然与人伦的美好。这一点契合了孔子赞赏其弟子曾晳的志向:“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①农历三月初三歌圩实质上是一种大众的审美诉求,其追求的是集体的欢乐。然而,随着现代商业文化的参与,歌圩活动在形式上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壮族群众的参与程度。在传统的歌圩活动中,人们相约来到某个山坡或田间,三五成群地进行对歌活动。现在的歌圩讲求表演性。主办方邀请一些较有名望的歌手轮流登台演唱,听众则围聚在舞台周围欣赏。传统的众人齐唱齐乐的歌圩活动审美变成了少数人的表演审美。很显然,这样的歌圩活动与传统的歌圩活动审美初衷渐行渐远。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歌圩活动形成了“正式”和“非正式”两种形式。所谓正式形式,这里指的是由主办方组织的歌手登台表演的形式。非正式形式是指正式形式结束之后,壮族群众三五成群自发组成了对歌活动。有些歌唱爱好者甚至只出现在非正式的歌场。壮族群众正面临着壮族民歌艺术众乐审美和独乐审美取舍的审美困境。
(三)自然与形式竞争的审美困境
在壮族民歌语境之中,歌就相当于诗。壮族民歌是壮族人民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表现出壮族人民日常生活充满了诗性的审美。好友相聚可以成歌,婚丧嫁娶可以成歌,生产劳动可以成歌。歌声可以表达出平常语言表达不到位的情感,甚至说,有些情感唯有通过具有特定旋律的歌声才能够表达。人们所唱之歌,皆由心所发。歌唱不是一种手段和目的,而是感情的真实需要。许多学者在研究壮族民歌社会功能的时候,往往只去谈壮族民歌承载了什么,单纯地把民歌当作一种达到一定目的的工具,而没有看到民歌社会功能之外人们日常生活的诗性审美趣味。正因为许多人都忽略了壮族民歌这样的审美趣味,所以在当下举办的大大小小的歌圩活动中,唱歌开始变得程序化。具体说来就是讲究流程、讲究规范。从壮族民歌本身日常生活自然审美趣味的传统来看,这样的民歌活动,或多或少偏离了壮族民歌传统的自然审美趣味。如果壮族民歌一直只局限于在山间田野的自由吟唱,这种美好的艺术形态就难以让更多人去欣赏、去喜爱。但是,如果将壮族民歌搬上舞台,脱离田野,过于形式化的表演容易将人们生活的情感需求淹没。而这也正是壮族民歌从传统到现代过程中自然与形式之间竞争的审美困境。
(四)单一主体与多元主体碰撞的审美困境
壮族民歌虽然是一种优秀的民族艺术文化,但在上千年的历史进程中,无论是叙事还是抒情,它的审美主体基本只限于壮族群体之中。因此,壮族民歌艺术具有浓厚的地域性和民族性。较为单一的审美主体,使得壮族民歌艺术在民族文化之林中别具特色。然而,随着我国各民族文化的大团结、大繁荣,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交融都发生了质的飞跃。很显然,当下壮族民歌的审美主体是多元的,审美趣味也是多元的。在壮族群体中被称颂的某曲壮族民歌或某种民歌形式,在其他民族群体那里或许是平淡无奇的,但这并非是最糟糕的情况。最糟糕的情况是其他民族群体所津津乐道的某支歌曲或某种歌唱艺术形式被强加到壮族传统民歌艺术当中,原本壮族民歌艺术审美主体的壮族群众被“取代”了。这样的情况可以从一些商业性或其他现代功利性的壮族民歌活动中发现,为达到吸引游客的效果,往往“创造”一些文化元素,并称为特色民俗。另外,壮族民歌艺术审美主体的多元化也表现在壮族群众为审美主体的多元化。正如陆晓芹所说的那样,歌圩的流变体现了壮族社会审美的多元化。当下的壮族青年男女越来越不喜欢唱民歌,而是选择流行歌曲,这与当下壮族青年男女越来越多元化的社会审美是分不开的。但从另一个角度上看,其他民族群体参与到壮族民歌艺术审美主体当中,以及壮族青年男女不断吸收其他民族优秀的文化因子,能够为壮族民歌艺术审美注入新的血液,有益于壮族民歌艺术的现代发展。因此,壮族民歌在现代化过程中也面临着审美主体单一主体与多元主体碰撞的审美困境。
三、壮族民歌艺术审美现代性转场的路径选择
目前对壮族民歌艺术的研究当中,除了有音乐艺术层面的研究,还有大部分的民族学、人类学、社会学、文学等学科范式参与的研究,而且这些研究的文章数量呈快速上升趋势。很显然,这些美学场外理论的研究不断丰富了壮族民歌艺术的研究,揭示了壮族民歌艺术的种种社会价值和艺术形态,但这些研究有一个共同的缺陷,就是还没能深入到有效地言说文艺文本和审美行为,合理地昭示审美与文艺的本质与普遍真理当中去。所以,壮族民歌艺术研究必须将这些场外理论研究转场到美学话语体系研究,才不失壮族民歌艺术审美本质研究的完整性和专业性。关于场外理论的转场,张政文在其《理论转场与转场的本土化、当下化》一文中有详细而独到的论述,他认为:“场外理论转场为美学理论,是构建当代中国美学话语体系的基本路径,具有理论构建的合理性。”[15]张政文之所以强调审美现代性转场问题,是因为他看到,虽然在我国社会审美研究当中取得了许多合理性的解释,但却没有进入到审美现代性话语当中。他肯定了“各种场外理论为美学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理论观念和方法手段”,但前提是“场外的理论必须能够面向审美活动,能够走进文艺时间,能够有效地言说文艺文本和审美行为,能够合理地昭示审美与文艺的本质与普遍真理”。[16]壮族民歌艺术的产生与发展,是壮族人民生活的自然、历史、社会和思想共同构建起来的,其既是历史文化的产物,同时也是一种审美思想形态,而这种审美思想形态是社会学、民族学、心理学等学科所难以领会得到的,必须经由美学话语体系来阐发。因此,对壮族民歌艺术美的研究,需要转到现代审美话语体系中来。
如前文所指出的,壮族民歌艺术从传统到现代的发展过程中存在现实与虚拟交错、众乐与独乐取舍、自由与形式竞争、单一主体与多元主体碰撞等四个审美困境。壮族民歌艺术走出这些审美困境的过程实质上就是适应现代文化生态环境的过程。许多学者在研究壮族民歌艺术的传承与发展时,特别强调了壮族民歌艺术的社会实用价值,往往以其社会实用价值作为开展民歌艺术活动的思路。在壮族民歌艺术的发展问题上,很少注意到这四个审美困境。在此问题上,笔者认为,壮族民歌艺术从传统过渡到现代,应当处理好以下四个审美维度的转场问题。
(一)传统传播传承场转向现代媒介传播传承场
传统壮族民歌的传播与传承明显区别于现代社会中壮族民歌的传播与传承。传统壮族民歌根植于农耕文化社会,依赖的是农事生产与乡土生活环境,最终依靠的是乡亲邻里的口耳相传。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壮族民歌的传播传承同样适用这个规律。由于物理空间的阻隔,壮族民歌虽然保持了稳定的民族特质,但存在多种多样的各具特色的艺术审美表现。这些各具特色的艺术审美表现实际上反映出了每一个壮族聚落的社会现实。我们甚至能够从不同的歌唱体系辨别出两个壮族群体之间的亲疏关系。然而,当大众传媒介入之后,这些各具特色的元素逐渐模糊、消失,原本那种依赖于物质空间层面来感知的民族艺术审美状态已经发生改变,变成现实物理空间与虚拟空间交错的状态。新媒体的兴起,改变了壮族民歌传播传承的格局,将壮族民歌放到了更大的空间里面。这个空间很大,里面的文化多样、关系复杂,相对于传统的村落空间、乡亲邻里文化,变得难以把握,甚至造成一种虚拟的感觉。但是,形势所在,壮族民歌未来的发展,必然要去适应这种虚拟与现实交错的状态,转变壮族民歌物理空间的审美。壮族民歌发展必须要借助于现代大众传媒媒介,转换话语来表达内容,让人们能够持续感受得到蕴含在壮族民歌当中的精神特质,从而保持壮族民歌旺盛的生命力。
(二)从形式“工具场”转向自然“阐释场”
人们在强调壮族民歌艺术的社会实用价值,实质上就是在强调壮族民歌艺术形式层面上的价值性,实际上就是其“工具性”。在“保存和发展民歌文化特色”“推动经济发展”“促进民族文化交流交融”“丰富壮族群众精神文化”等实用价值认同当中,体现的基本是壮族民歌的“工具性”。而我们一开始就谈到的传统壮族民歌艺术“天人合一”的自然生态审美和“以歌会友”的人文生态审美传统,表明壮族民歌自产生以来,目的并非只在于用歌唱来实现某些具体的实用的目的。壮族民歌是壮族群众千百年来集体生活智慧的结晶,它不只是壮族人民为了某一种实用社会价值而创造出来的,更是壮族人民对现实世界的一种把握。壮族民歌是世界万物在壮族人民心灵的倒影,是壮族人民所理解的世界的样子,是一种生活价值审美。反过来,壮族人民通过壮族民歌的创作来表达对世界的愿望。可以说,壮族民歌是一面镜子,壮族人民用它来观照世界,世界也通过民歌来了解壮族人民。但并不能就此认为壮族民歌艺术的价值是“工具性”的。壮族民歌艺术审美要从形式“工具场”转向自然“阐释场”,在于强调壮族民歌艺术中的歌唱语言、吟咏对象、吟咏方式等外在的形式。阐释壮族民歌艺术的自然审美特性,阐释壮族民歌艺术与壮族群体发展的内在联系,用壮族民歌的审美特性来阐释壮族群体的日常生活,包括壮族群体对现在和未来生活的认识、把握和实践,唯有将壮族民歌艺术看作是与壮族人民融为一体的,才有可能把握得到壮族民歌艺术未来的发展。前文所谈到的壮族民歌发展存在众乐与独乐、自然与形式的审美困境实际上都是受了“工具场”审美思维的影响,过度地将壮族民歌艺术审美工具化,逐渐忽视了壮族民歌反映壮族人民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审美情趣。因此,今后壮族民歌的发展应当回归到壮族民歌的审美特性上来,多做民歌价值的阐释而不是工具利用。
(三)从单一“原生场”转向多元“衍生场”
“原生场”,指的是传统的、较为单一的文化生态场;“衍生场”则是指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碰撞而衍生出来的包涵多种文化元素的文化生态场。传统壮族民歌艺术根植于传统的农耕文化生态环境,现在有些学者强调的壮族民歌艺术的“原生态”,实质上强调的就是这个农耕文化生态环境下发展出来的民歌艺术。而如今,社会环境发生巨大变化,传统壮族民歌艺术赖以生存发展的农耕文化已经转变为工商业文化。与此同时,出于非物质文化保护的需要,国家权力的介入,文化发展指导性、规划性要素不断融入自发性的“原生场”。也就是说,原本单一的文化生态环境在大众媒介和国家权力的介入后,转变为复杂的、多元的文化生态环境。这是壮族民歌现代性审美不可回避的问题,更是需要重新构建起一种更为宽泛、多元的审美情趣。另外,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不断接触、融合,衍生出了许许多多“新的文化”。现在壮族民歌艺术发展的文化场域基本上可以认为是“衍生场”。也就是说,今后壮族民歌艺术的发展,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壮族群体内部的审美问题,还需要考虑其他主体参与的审美问题;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原生文化的审美问题,还需要考虑衍生文化的审美问题。今后的壮族民歌艺术,定然是多元主体参与、多文化视角审美的民歌艺术。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就是审美现代性转场的成功示范。壮族民歌艺术要获得新的发展力量,必须放弃单一主体的、“原生场”文化生态为主的审美活动,以我为主,同时积极主动去吸收其他审美主体和文化的审美思想。
四、结语
审美是人类掌握世界的一种特殊形式,指人与世界(社会和自然)形成一种无功利的、形象的和情感的关系状态。作为人类文化的一个子系统,它从来都受着特定的文化思维模式、价值理念、社会历史形态、生活方式及其生成的历史语境或潜在或显在的规约。壮族民歌作为壮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贯穿于壮族人民的日常生产生活当中,反映着壮族群体的生活审美情趣,以及隐藏在审美情趣背后的人们的文化思维模式、价值理念。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前,壮族民歌还以农耕文化叙事为其主要审美内容。那时候的壮族民歌构建的是一幅山水田园的生活景象。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壮族人民无论在生产技术还是生活方式上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壮族民歌叙事也逐渐走向多元,总体上表现为由过去的农耕文化思维模式与乡土价值理念转变为当下的商业文化思维模式与城镇价值理念。以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为代表的壮族民歌活动近十多年来取得很好的效果,这样的民歌艺术活动形式也在壮族乡镇迅速铺开。然而,在民歌活动逐步走向现代商业城镇的过程中,作为民歌主体的壮族群众往往没有成为参与转变的主导者。当下壮族民歌歌唱艺术呈现出历史叙事与日常生活(民间礼俗)距离的消失、精神视野的萎缩及艺术创新的停滞。大众媒体的介入,使得壮族民歌艺术在新时代的传承传播在变迁中呈现双重特质,一是基于农耕文化为基础的,以人际传播为主的传统壮族民歌传播、传承特质,二是基于商业文化为基础的,以媒介传播为主的现代壮族民歌传播、传承特质。传统与现代文化生态环境的差异,为壮族民歌艺术在新时代的传承与发展带来了困境。上文分析了壮族民歌艺术从传统过渡到现代过程中遇到的四个审美困境,提出了壮族民歌艺术审美的发展要进行场外理论的转场和现代审美实践的转场。其中,强调了壮族民歌艺术发展要借助于现代大众传媒媒介,转换话语来表达,逐渐淡化形式“工具场”,加重自然审美阐释,要积极主动去适应现代社会中文化“衍生场”。综观全篇,笔者意在揭示社会正处于快速变化之中,我们对生活现代性的审美影响着我们对现在和未来人生的把握。面对着社会经济文化的快速发展,壮族民歌艺术需要有怎样新的审美思想和新的艺术形态,如何才能够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要求,不断吸取有益的养分,获得新的生命力,还是需要不断探索的问题。
参考文献:
[1]过安琪,党宇娜.广西田阳壮族民歌演唱艺术研究[J].戏剧之家(上半月),2014(5).
[2]陈中.广西壮族民歌的艺术特色[J].音乐创作,2014(7).
[3]黄革.广西壮族民歌独特的押韵形式[J].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2).
[4]卢敏宁.广西壮族民歌修辞手法探析[J].文教资料,2017(9).
[5]卢志良.壮族民歌韵律旋法及音韵简述[J].歌海,2012(2).
[6]王靖茗.广西壮族多声部合唱作品的艺术特征及指挥技法探究[D].广州:华南理工大学,2015.
[7]金北凤.试论壮族民歌的“意”“境”之美[J].艺术百家,2006(5).
[8]喻兴婷.论广西龙州旦歌的审美特征及功能[J].艺术评鉴,2016(5).
[9]范秀娟.民歌与当代美学问题[J].民俗研究,2008(4).
[10]李树锋.壮族嘹歌的审美意蕴[J].贵州教育学院学报,2008(3).
[11]包其锋.关于广西壮族民歌的文化价值思考[J].黄河之声,2015(14).
[12]关仕京.瑰丽壮歌给当今社会带来的巨大效益[J].民族翻译,2014(1).
[13]王杰.大地飞歌:民族审美经验的研究方法及其理论意义[J].民族艺术,2005(3).
[14]覃慧宁.大众传媒背景下山歌的传承与传播机制—以广西宜州市为例[J].民族艺术,2004(2).
[15]张政文.理论转场与转场的本土化、当下化[J].天津社会科学,2016(4).
(作者系广西民族大学研究员)
版权声明:凡注明“来源:中国西藏网”或“中国西藏网文”的所有作品,版权归高原(北京)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任何媒体转载、摘编、引用,须注明来源中国西藏网和署著作者名,否则将追究相关法律责任。
-
净土上的天籁之音 ——西藏民歌走笔
西藏民歌,是流传于西藏各地的民歌小调,是西藏民间文学中瑰丽的花朵,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较高的艺术性。纵观西藏民歌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出西藏民族社会历史、时代生活、风土人情以及文化艺术演变的基本概况。[详细] -
河套川上的蒙古族歌者
从清末到民国年间直到解放后的六十年代初,在河套川地区有一位蒙古族老额吉,说起她来真是无人不知。有人把她比作是河套川上的百灵鸟,也有人说她是准格尔地的歌后。[详细] -
陕西安塞:腰鼓民歌铺就“另类”脱贫路
随着夕阳落下,夏日白昼闷热散去,郭伟琴和同伴们来到陕西省安塞县的广场上的舞台,在这里他们有一场文化演出。白色坎肩红腰带,白羊肚手巾头上扎,鼓点响,舞步壮……一场安塞腰鼓,郭伟琴打得开心,观众看得喝彩。[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