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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井的两个女人(下)

陈丹 发布时间:2019-04-10 11:38:00来源: 中国西藏网

  她叫阿妮,藏族,天主教徒。

  她叫次仁白珍,纳西族,藏传佛教徒。


图为次仁白珍。

  她叫次仁白珍,纳西族,藏传佛教徒。

  家住下盐井村的次仁白珍和同伴是农忙结束后第一拨来到盐田的人,因为今天阳光很好,又有点风,如果一早就将盐田灌满卤水,暴晒一天,第二天早晨水份就会全部蒸掉,就可以收到白花花的结晶盐了。

  千百年来盐井的妇女们都是这样做的。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人发现了盐井、发现了制盐的方法。她们只是一代传一代的沿袭下来。天意怜民苦,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食盐匮乏得如同金子,盐井的发现为人们提供了一条生存之路。于是,周围不断有人闻讯赶来,一个小镇就这样出现了。

  地处横断山脉深山峡谷的盐井自古就是滇、川、藏三省交接的地带,纳西、汉、藏民族杂居,历史上的统治划分也或属云南或属四川,后又被划属西藏。由于统治管辖的混乱,更由于它是方圆数百里内唯一的产盐地——每天不断喷涌而出的卤水等于就是白花花的银两,于是,盐井的命运必定是成为多方势力争夺的对象,引发旷日持久的战争。

  白珍的妈妈和奶奶都是纳西族,他们是最早来到盐井的民族。那还是在丽江木天王时期,他们被称做“姜人”,是他们首先占据了盐井并经营盐业。后来与世代居住在周围的藏族之间进行了一场拉锯式的盐井争夺之战,这场战争从吐蕃时代断断续续持续到清朝末年,历时一千多年。这段历史被艺术加工后记载在世界上最长的英雄史诗《格萨尔王•姜岭大战》中。

  到了明末清初,随着云南木氏土司势力的衰落,分布在边缘地带的盐井纳西族逐渐被当时占强势的藏族所同化。他们开始穿藏装、说藏话,生活习惯完全变成了藏式的。虽然现在盐井的地名全称是“西藏自治区芒康县盐井纳西民族乡”,但是现在像白珍这样大年纪的纳西族已基本不会说自己本民族的语言了,从她身上已完全找不到纳西族的蛛丝马迹。


图为盐井天主教堂。

  这样一个多民族多战争的地方,自然会有许多矛盾,但日子长了,也会发生许多的融合。宗教可以没有国界,民族也可以忽略属性——上盐井村藏族阿妮成了上帝的子民,而下盐井村的纳西人次仁白珍则做了佛主的信徒。

  藏族有句谚语仿佛验证了这一切:“不像铁一样相互碰撞,就不会像心一样相友爱”。


图为丰收的盐井。

  今天,下盐井的纳西族白珍和上盐井的藏族阿妮都是盐井的主人。盐田已经分给了各家各户,产多少得多少。不像旧时盐民只能租用盐田,除去上缴盐田主的三分之二还有苛捐杂税外,盐民所剩无几。现在两个村共有两百多户人家拥有盐田同时还拥有土地,属于半盐半农状态。此外还有61户产盐专业户,他们的收入全靠自产自销盐巴。稳定的情况下盐井一年能产盐约五十万斤,当然在过去食盐紧缺的年月里,产量会高很多。

  盐田里的事自古就是由女人操持的,按她们的解释是因为男人粗心,会弄脏了白花花的盐,卖不出好价去。所以男人就负责运输和销售工作,他们会在女人已经晒出小山样的一堆盐巴时,赶着骡马来把盐驮走,然后跋山涉水到巴塘、德钦、昌都一带,换钱粮或者茶叶。而女人就用自己的双肩背起水桶,下到陡峭的江边汲水,再沿着细小的栈道背到用木支架撑起的盐田里,等无数桶卤水将盐田灌满后,剩下的就是盼着阳光和风快快将水分蒸干,第二天就可以收获了。她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将狭窄的山路踩踏了千万遍。


图为盐田的崎岖山路。

  从盐井村到澜沧江垂直落差约有一千多米,光走就要走两个小时,白珍每天都是这么往返于家中与盐田的。

  从井里背上来的卤水要先倒进一个巨大的沉淀池稍做沉淀,等杂质沉淀后,再从沉淀池里舀出来背到自家的盐田里去曝晒。

  她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着,只要盐井不枯,她们就一天也不停,因为只有当男人的马帮驮着那一袋袋的盐巴上路时,她们的生活才有了期待和保障。


图为盐井妇女在从井里背制盐用的卤水。

  我们掂了掂装满卤水的木桶,每个约有20几公斤重。要灌满这些盐田,白珍她们平均每天要背多少桶卤水呢?

  “加满水要100桶,肩膀挑水不痛,习惯了,但膝盖会痛……我每天早上八点出发,晚上七点回家,因为常走山路,所以关节会痛……”

  看着白珍脸上那任劳任怨的笑容,真让人有些心酸。不过,每当她累得不想再背水时,总要往江对岸看看——丈夫在对岸的扎达村卫生所工作,每周只能回家一次。虽然已经算老夫妻了,白珍还是常常牵挂着江的那一边。想想丈夫和孩子,白珍总会再次背起木桶……(中国西藏网 文、图/陈丹)

(责编: 胡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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