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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文化周末版:兰溪八吟

发布时间:2022-06-24 15:53:00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诗意中国】

  作者:黄亚洲

  诸葛八卦村

  应该把村子中心的这口池塘,看成一只眼睛。是的,不要说水塘半陆半水,像极了九宫八卦图里的太极;实际上,这只是一只眼睛半开半闭的样子;是此村祖先诸葛亮,端坐于村子中央。

  他在浙江,想四川;一把羽扇,把整个村子,扇成了风轮。

  应该把池塘周围八条小巷向不同方位的延伸,看成深邃的目光;是的,这不是简单的内八卦,这是一只半开半闭的眼睛,在思索一个国家的发展方向。

  应该把环绕村子的八座山岗,取“秦岭”“昆仑”“泰山”“武当”这样的名字;是的,这不是简单的外八卦,这是诸葛亮徐徐挥动羽扇,扇灭八个方向的烽火台。

  这个村子,七百年来,一直在浙江中部旋转。那天,我晕晕乎乎地走在村子里,我知道,我一直被一道强大的目光推动;所有这些错综复杂的巷道,都是政治家缜密的思路。

  我知道这是诸葛后裔最大的聚居村落,知道内八卦与外八卦都是一把扇子上的羽毛,于是决定,选一家民宿住上一晚。我要让一股若有若无的风,进入我的脑回路。

  早上起身,头脑异常清醒。我步履匆匆,准备去政策研究室上班。

   地下长河

  坐船,钻进地下长河,航道是一条虹霓。

  色彩和欢乐,一直在四周爆炸,却寂静得没一丝声音。同行者中,有一个心脏跳得很厉害,我听出来了。

  接着,我的船进入了霍金的黑洞。凭一支手电的指引,我才过渡到下一个星系团。

  入洞,在浙江的兰溪;出洞,是虎跳峡,还是九寨沟?

  做人,很需要时间隧道。你过了兰溪,就会拥有两个人生。

   通洲桥

  梅溪的腰带,越发坚实了。乾隆年间它是木桥,光绪年间它是石桥。人们为宽阔的梅溪做出腰身来了。

  漂亮的圆弧形石拱廊桥,身板紧凑。我从满清走到今天,八十五米就走完了。

  桥上这二十一间廊屋,是二十一把伞。梅江镇的百姓凑钱造桥,是为了让时间没有风雨。

  当地的朋友给我讲了著名文人曹聚仁的初恋。他与教育家王春翠当年相好,就是在这桥上走来走去。这故事,我信。桥有了屋顶,便很容易成为洞房。

  “梅溪”“通洲桥”“廊屋”“初恋”,都是一些动听的词语。午后,我在桥头坐了好些时候。我喜欢听桥下流水,将这些词语,会同一些水草与鹅卵石,谱成人世最悦耳的曲子。

  人类的本质,就是爱恋。人类的繁荣,就靠通洲。

   于街的耕读居

  好像,只有这八个字醒目地写在门额上,耕读居才配叫“耕读居”:“一犁春雨”“半夜书声”。

  这哪里是八个字,这是生活方式,是中国读书人的哲学!

  六百年前的这位陈先生,肯定是个规规矩矩而又满怀理想的人,脚上有泥,灯里有油,嘴角有笑,心间有诗。

  门外有山,有水,有田。门内正室三间,耳房四间,厢房六间。当然也少不了红泥小炉、红袖添香。重点是,捧在他手里的每一本书,都长着两只带泥的牛角。

  到这里,来看看中国文化人理想国的标配,是不会错的。

   芝堰古村

  这里,古时,该是一个驿站,交界兰溪与建德。

  有绿荫,有溪泉,有鸟鸣。走累了,下马,出轿,就该在这里打个尖,让马变龙,让人变仙。

  后来,这些杂乱的马蹄与脚印,积了雨水,就纷纷发芽,长成了一片过街楼、民宅、厅堂、客栈、酒肆、茶馆;宋一片,元一片,明一片,清一片,民国一片;改革开放,雨水充沛,来了一片又一片!

  我在这个村落参观了整整半天,也像一匹勤快的驿马,到清,到明,到元,到宋。天上临时下了一阵雨,也分别流入,宋元明清各家天井。

  后来,也不知到了哪个朝代,我坐下来,喝了一杯加糖的拿铁。老板没收我银票,也没收我铜钱,只让我,看一幅二维码。

  所有二维码的前身,都是驿站,都是马蹄,都是古村。

   兰湖旅游度假区

  走进这个景区,你才发现自己原来能变出这么多身姿:挺的、斜的、扭的、展翅欲飞的、故作害羞的。这里的风光,都是你的布景,而且,都是油画;你没办法,你只能当男一号,或者女一号。

  瀑布下面,你发现自己也有无穷动感;廊桥前后,你发现自己左脚走民国,右脚走大清;相逢水杉林,你顿时长高,你能拍出大长腿;至于雾溪,祝贺你,你走进了一首朦胧诗!

  走进这个景区你会发现自己很累,整半天你都在做着模特。若是不做模特,你会更累,你就是个专职摄影,弯着、趴着、佝着,回宾馆你只管揉腰吧!

   逛兰溪古城

  我在沿街小店坐下,用一副地道的大饼油条,细细咀嚼马头墙、城楼、牌坊,以及各式的明清老铺;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地道的东西,自己特别能消化?

  我自忖不是恋旧的人,也不喜欢做前朝的遗老遗少,为什么走进这个古城,偏有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觉?

  探花巷、绣衣巷、曲巷、风筝巷,我小时在这里遛过铁圈吗?

  城墙上,一层又一层长满绿苔的石块,撞破过我吹出的肥皂泡泡吗?

  城头有位老者拄杖而来,笑着说,他已在此城住了一辈子,古旧的五脏六腑,都已纵横成老街。我感觉面熟,问他是谁,他说,他会写诗,名黄亚洲。

   芥子园

  哦,李渔,我曾沿着你手指的河流走得很远,今天,才回溯源头!

  哦,李渔,我就是一尾你钓上的鱼,今日,才入了鱼篓!

  你的戏剧结构说、词采说,你的“草蛇灰线”,多么的锐利!作为一条鱼,我多少次,扎痛了嘴!

  我在小桥鱼池旁驻足,我朝里看。果然看见,其中一条鱼,是我。旁边游来游去的,都是我的同道——大大小小的编剧。

  一只小小的鱼篓,其实,是一条大江,广阔得要命。

  大江大海之所以沸腾,是因为李渔把他钓到的一切,重新抖回去了。他的《闲情偶寄》,就是这一动作的精准描述。

(责编: 常邦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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