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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色藏人】性情才干

亚格博 发布时间:2018-08-21 14:27:00来源: 中国西藏网


才干

在甘南藏族自治州,可能不知道才干的人很少,但我并不熟悉。

2012年,我为筹建牦牛博物馆进行田野调查,到了位于九曲黄河第一弯的甘南州玛曲县。在一个名叫“太阳部落”的藏餐厅,看到那里摆放的一具古旧的牦牛头骨,心里特别想把它“据为己有”,但又不敢说,怕对方出个天价,就没有回旋余地了。第二年,我们举办了一场向西藏牦牛博物馆的捐赠仪式,没想到玛曲县委县政府派出了一个代表团,向西藏牦牛博物馆捐赠两具牦牛头骨。其实,它的主人就是才干。听说,他当时是玛曲马场的场长。

不过,才干把这两具牦牛头骨捐赠后,有一点儿不放心,为此喝了一夜酒,第二天上午来到我的住处,说:“吴老师,你当馆长,我放心,但你如果不当馆长,换了别人,会不会把这牦牛头骨送给什么当官的啊?”我说:“你放心,捐给博物馆,就属于社会了,不会的。”才干还是不放心:“不能给个文字依据啊?”于是,我给他写了一张承诺书,承诺无论西藏牦牛博物馆人事有何变动,捐赠的物品将会永远妥善保存,决不会转让、遗失或损坏,并郑重地盖上了博物馆筹备办的公章,他这才放心。


才干(右)向西藏牦牛博物馆捐赠两具牦牛头骨

后来,我从那具头骨的背面敲了一小块下来,送到北京大学加速实验室作碳14鉴定,检测结果居然大于45000年,是我们西藏牦牛博物馆里年代最久远的自然标本。

玛曲县是甘南州的纯牧业县,其草原面积占到甘南州的四分之一。统计牲畜时,通常都没个准数,但发疫苗时,总要发出100多万。所以,玛曲的人基本上都是牦牛养育出来的,人人都是畜牧专家,才干当然也是。

后来的几年,才干经常出现在拉萨,不知道他在折腾什么,我们有时候会小聚一下,原来他在拉萨做畜产品生意呢。我这才知道他在拉萨有那么多朋友,其实,他本来就是一个老拉萨呢。

在他的前辈时,他的母亲就跟着外祖父,在甘南的一位活佛带领下来到拉萨朝佛。像很多从藏区各地来的朝佛者一样,来到拉萨,朝拜了觉卧佛之后,并不着急回去。他们在拉萨或者打工、或者做点小生意,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有的就成了拉萨人了。五十年代初,西藏时局变化动荡,这支朝圣队伍就返回甘南,路上还遇到很多惊吓。1954年,达赖喇嘛和班禅大师到北京参加全国第一届人代会,返程经过夏河,在拉卜楞寺讲时轮金刚法,才干的母亲还去朝拜过呢。

父亲罗热布是从果洛迁到玛曲县的外来户,住在尼玛乡的外香寺边上,家境艰难,就到拉卜楞寺当了小扎巴(僧人)。民主改革后,政府让小扎巴离开寺庙,父亲罗热布被送到兰州的西北民族干部培训班去学习,那里是西北民族大学的前身。母亲的哥哥从拉萨朝佛回去被收容,之后也被送到那所学校去学习。毕业出来,舅舅就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才干的父亲。那时候,母亲在乌拉乡给人家放羊,放一年羊,主人家就给几只羊。甘南一带比较流行给自家建“擦康”,就是装有泥佛的塔,里面都要放一种叫做“滴”的小包,里面装着金银铜铁和青稞羊毛,祈求吉祥。如果风水先生看得好,建起的“擦康”对一个家庭的兴盛是很有神力的。罗热布家也建了一处“擦康”,此后家境也就真的好起来了。父亲毕业后到乌拉乡的公安派出所当上了小干部,跟母亲生养了五个子女,才干是长子,生于1964年。

才干在尼玛乡小学读了几年,那时候只学汉语文,到六年级,县里派来一个藏文教师,学了点藏文字母就毕业了。直接考取了西北民族学院的初中预科班,继而是高中,到1985年考入本科,从最初的40多个同学,到本科只剩下23个。1989年从西北民族学院毕业,直接派遣到西藏。

才干那会儿还算是个文学青年,想搞文学,就到西藏自治区广播电视厅应试,参加了藏译汉、汉译藏的考试,就被录取了,成了西藏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但他绝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记者,先到那曲记者站干了半年,后来又到日喀则记者站呆了一年多。到基层采访,完成工作任务后,就是跟当地人喝酒。有一次,在萨嘎县采访,跟着一群香港游客聚会,喝酒喝大了,跑到二楼厕所撒尿,从那座简易的楼上摔了下来,半身是伤,搭上一台大卡车到日喀则去治疗,昏沉当中,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位香港小姐的胳臂弯里,还有点儿美滋滋的感觉呢。那时候,才干已经有了生意意识了,有个老乡找着他,让他帮忙找个车去边境,其实是倒卖黄金的,如果才干能帮他找着车,就能赚1万元。当时的工资才300元啊,才干就帮了,赚了1万元。但才干感觉,这事不靠谱,可能违法,不能再干了。


才干与尼珍

到1992年,才干觉得自己那点专业能力太差了,想要提升自己,想去上学,听说北京广播学院有个培训班,电台说,你想去的话自己交学费哦,才干自己交了3000元学费,要去北京了。西藏人民广播电台的一位藏语播音员次仁卓玛,也是新中国第一批藏语播音员,听说才干要去北京,请他顺便捎点东西,带给正在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的女儿尼珍。次仁卓玛没想到,就是让才干捎点儿东西,就惹出了后面的麻烦来——年轻的才干十分英俊,很有文艺范儿,他看上了次仁卓玛的女儿尼珍。尽管次仁卓玛很不乐意,最终还是成为了才干的老岳母。才干带着这位北京广播学院的高才生、这位后来分配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美女播音员,来到甘南的玛曲县举办了婚礼,宣告了一位年轻牧人对于城市美女的胜利!后来,才干和尼珍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儿索娜拉姆,而今在西班牙读旅游管理的硕士研究生。


才干与尼珍的女儿索娜拉姆

我们看了他女儿的照片,那么漂亮,特别像她妈妈,可才干却自我感觉良好地说,多像我啊!

才干的母亲看到才干的同学陆续都回到老家了,怎么她的儿子就不回来呢?才干从北京广播学院的培训班结业后,没有回西藏人民广播电台,留在北京成了“北漂”了,跟着朋友做音像光碟什么的,忙得不亦乐乎。直到父亲去世,已经在官场上有些作为的弟弟让他回家,才干才回到了玛曲,在镇上干了半年,又到当地的牦牛绒加工厂当厂长,混了个正科级。弟弟都当上县长了,才干则到县里的广电局、粮食局、交通局轮着当了几个局的局长。后来赶上要提拔无党派人士,正好才干没入党,就被选调到邻近的碌曲县当上了副县长。领导找他谈话,你还不争取入党啊,不入党是当不上正县级的。才干问,入党就能当正县级吗?领导说,入了党怎么也得培养个五六年吧,没那么快就能当正县级的。才干一听泄了气,那算了吧,后来就调到原属兰州军区的河曲马场先是当副场长,后来当了个场长。那个马场有60多万亩草场,4000多职工,3000多匹良种安多马。那些年,才干又对马文化有了兴趣。古谚有云:“唐非马不田,蕃非马不战”,可见马对于古代藏族的重要性。河曲马名气特别大,不丹王子结婚,指定要用河曲马,就是从才干他们的马场空运过去的。据传,马球POLO(藏语称颇罗)还是起源于吐蕃的呢。才干邀请兰州大学的宗喀教授和英加布博士,到玛曲合作进行马文化研究,出版了《安多却达:河曲马与吐蕃特马文化》一书。才干还在河曲马场第一次恢复了POLO(颇罗)比赛,使这项被称为贵族和尚武民族的运动在它的发源地,在中断了数百年之后得以复活。

几年后,马场也进行体制改革,才干就干脆办了病退,因为他身体不好,腿股骨坏死,就休息了。这期间,妻子尼珍也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调到西南民族大学艺术系当副教授,他们就把家安到成都了。

那一次,才干把我请到拉萨市的一处餐馆品尝牛羊肉,我问这是谁开的餐馆啊?他说,是我啊。原来,甘南州有一家民营企业,主要经销有机畜产品,他们看上了才干的人品、经历和能力,请他出山来经营这家企业。但是,我知道才干这个人,来了朋友吃饭,总是不让人家掏钱。往往还会这样,在餐馆喝酒喝大了,朋友之间就打起来了,第二天早晨,才干又捧着哈达到朋友家去道歉了,然后就发誓戒酒。没多长时间,那餐馆就关张了。所以,我见面总是打趣地问他,才干啦,你最近又经营什么赔本的买卖啊?

其实,才干这个人的人品特别好,心胸开阔,是绝对能做朋友的那种人。这种人有可能一时会吃亏,但长久来说,是能做成事的人。加上他经历和经验都很丰富,又有号召力和凝聚力,对于畜牧业和畜产品,也有相当丰富的知识。现在,他受甘南一位德高望重的活佛的请托,经营着一家叫银诺的集团公司,手下有七八十号大学毕业生,大多是从玛曲草原走出来的。拉萨虽然是藏文化的核心地带,但并非一定是畜牧业的中心,相比之下,多康地区的畜产品可能更丰富一些,而拉萨的市场又比多康地区要广阔,所以,才干把公司经营的重心放到这里是有眼光的。当然,就他本人而言,他从甘南转到拉萨,从拉萨转到北京,又从北京转到甘南,最后再从甘南转到拉萨,他说,人生就是转圈圈,五十多岁了,又转到拉萨了。


亚格博与才干

才干告诉我,他们公司最近在找房子,已经找到一处在仙足岛的房子,我说好啊,我们成邻居了,那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聊天了。才干说,我会给你送最好的酸奶来……(中国西藏网 文、图/亚格博)

[桑旦拉卓读后感]

在牦牛博物馆工作的人都见或听过才干先生,因为他是牦牛博物馆内藏品“牦牛头骨化石”的捐赠人。

“牦牛头骨化石”是我们博物馆内非常具有历史价值的一件藏品,当观众听到它有四万五千年的历史时都会相当震惊,同时也会激起他们对牦牛文化的兴趣和热爱。

对于我们工作人员而言,最感动的是才干先生曾经坐飞机带着两个“牦牛头骨化石”,并给两个化石各买了一张机票,从玛曲县空运到拉萨,当我们的财务跟才干先生说明要报销路费时,他非常坚定地拒绝了,表明他自己对牦牛博物馆的支持和牦牛文化的热爱。

在2014年5月18日的捐赠仪式上,当我们从才干先生手中接受“牦牛头骨化石”时,我感受到了他传递给我们的那份对文化的重视、尊重、热爱。

同样的,把这样一份情怀传递给更多的人是我们的职责和义务,所以每次讲解都会提到才干先生,当然观众也会领悟到这一点,并为这位性情豪爽、热爱牦牛文化的捐赠人竖起大拇指。

在我写的形色藏人的每一篇后面,都有我的养女桑旦拉卓写的读后感。至于桑旦拉卓怎样成为我的养女,这篇以往的文章中可以看到——2008年第5期《十月》杂志《悲伤西藏》。

(责编: 常邦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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