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巴若甘”:归来仍是少年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徐志摩《雪花的快乐》
出太阳了,白龙江边泛着青黄的草甸、收集晾晒的牛粪、悠闲自在的牦牛,在阳光下一切都毫无遮掩。
图为白玛夺吉
山中
在白玛夺吉的童年记忆中,雪山峡谷、丛林湖泊直接和“自由”挂钩。
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平均海拔3500米,自然风光独具魅力,而距离县城130多公里的铁布镇是若尔盖的“小江南”。白玛夺吉从小在山里长大,提起童年他总说“也没得啥子”,但至今清晰记着放学后陪奶奶上山去捡柴火、干农活,和玩伴儿们到山上采野菜、摘野果的画面。
如今每次回老家,走到村里那棵老白杨树底下的时候,很多儿时回忆便会涌出。那时,白玛夺吉和村里小伙伴最喜欢耍的就是格萨尔王的传奇故事。他会扮演格萨尔王,挥舞着用木头自制的刀剑和弓,其他小孩儿则扮演格萨尔王的将士们,他们就这样从田间地头到河边,从河边又到山上,奔跑着疯玩儿上大半天。
但白玛夺吉最感兴趣的还是独自登山。在他四岁时,父母因胆囊结石和胃病先后去世,自此父母在他心中的样子永远停留在三十七八岁。无疑,这样的痛苦对年幼的他来说过于庞大和猛烈,更无从应对消解。清楚的是,他和两个哥哥在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奶奶一人了。再后来,慢慢长大的白玛夺吉经常会一个人爬上山看风景。
“我的大学”
白玛夺吉17岁时第一次走出了大山。
当时他已初中毕业,考到若尔盖藏文中学读高中。2003年到2006年,他的高中一半在若尔盖县就读,一半在阿坝州州府所在地马尔康就读。也许是童年目睹了身边很多人因交通不便和医疗条件差而饱受疾病折磨,加之自己父母因病早逝,一颗种子似乎已在白玛夺吉心中生根萌芽了很久很久,最终长成想当一名医生的梦想。高考后填志愿时,他第一志愿填报了成都中医药大学民族医药学院藏医班。2006年9月,白玛夺吉如愿到成都中医药大学温江校区读书。
当时很多德高望重的藏医专家都在马尔康,因此白玛夺吉除了第一年在成都温江区读书,其余三年都是在阿坝卫生学校就读的。在这里,白玛夺吉遇到了自己的班主任,也是毕生的“偶像”伟科老师。“他身上有太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对藏医的理论系统、藏药研制方面都见解独到,还撰写相关的文章、出版书籍,总之是我专业方面的偶像。”在白玛夺吉心中,伟科老师像灯塔般,始终照亮、守护、引领着他成为一名藏医的梦想。
还好有“偶像”力量的支撑。作为高中文科生,白玛夺吉接触更多的自然是政治、地理、历史等科目。最初学藏医的时候,白玛夺吉常常感到头脑一片空白,几乎整个大一都在迷茫中度过。“学藏医必须要懂得藏族历史,了解演变过程。”老师认真严谨的倾囊相授和谆谆教导慢慢浸润着白玛夺吉。到了大二大三的时候,他对藏医越来越有兴趣,学习的经验也越来越足,一切慢慢步入正轨,白玛夺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提升和成长。2011年12月,他与医学班32名学生一起毕业。
图为白玛夺吉在出诊中为群众带去爱心小药箱
归来
也许真如那句话所说: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归。
从成都中医药大学毕业后,白玛夺吉被分配到若尔盖县铁布镇卫生院工作。当时卫生院还没有设立中(藏)医科室,考虑到当地农牧民群众对藏医的需求和接受度,藏医专业毕业的白玛夺吉被委以重任,在乡镇卫生院中第一批开设了藏医科。
图为白玛夺吉在卫生院为病人诊治
如今随着国家对中(藏)医科越来越重视,整个若尔盖县乡镇卫生院都开设了中(藏)医科,藏医药、藏医人才培养方面都有了一定的进步和发展。但在当时,迷茫曾是白玛夺吉面对工作时很长一段时间的状态。铁布镇卫生院当时共有三名医生,不分内科外科,每天的患者来自周边五个乡镇,每名医生都要成为“全家”,能够独当一面才能应对过来。通过不断学习并在接触病人过程中积累实践经验,白玛夺吉所在的卫生院在铁布镇有了一定影响。
2013年6月,因工作需要,白玛夺吉正式下调到若尔盖县嫩哇乡卫生院工作。在这里,他工作了十年。
与铁布镇不同,嫩哇乡属于牧区,这里的地理环境甚至常见病都有很大差别。白玛夺吉刚到卫生院时,路面和水电设施情况还不是很理想,特别是冬天十分寒冷不便,显得尤为“漫长”。
十年时间,治病救人。白玛夺吉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是“曼巴若甘”的称呼。“曼巴”是“医生”的意思,“若甘”的意思是“农民的孩子”。白玛夺吉出生在农村,他觉得这样的称呼温馨、温暖,是患者对他的亲近和信任。他对患者同样时时放心不下,手机中已经有1500个左右的患者微信号。每次在卫生院,或是到村上出诊,无论到哪里看病,他都会和病人加微信,治疗后一一回访病情,这已成为习惯。
“曼巴若甘,只要听到你在卫生院,我晚上睡得就很踏实。”有一次,一个叫嘎科的病人在路上碰到白玛夺吉,这样对他说。白玛夺吉听了,觉得因为患者的这一句话,他十年来的工作就值了,这是他作为医生最值得骄傲的事。
图为白玛夺吉从嫩哇乡调往唐克镇卫生院时的欢送场景
2023年3月8日早晨,嫩哇乡卫生院门口挤满了人,大家手里捧着哈达,静静等着,外围还有牧民群众陆续赶来。白玛夺吉被正式派往唐克镇卫生院工作。听到这个消息,乡里群众都很舍不得让他走,有些之前的患者还到若尔盖县卫健局说可不可以不让白玛夺吉走。七点多,白玛夺吉赶到卫生院时,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来不及反应,一条条洁白的哈达已挂满了他的脖子,这洁白直触他的心底。他一一扫过人群中之前看过的病人,看到有些老年人哭了,自己也终于没能忍住。他在医院门口将一条哈达挂在大门上,又仔细打量了整个医院,这里有他十年的青春、十年的付出与收获,他感觉一切都值得。
嫩哇乡到唐克镇之间有60多公里,白玛夺吉是中午一点左右出发的,很多之前的患者已将车开到卫生院门口等着要送行,他见状便挨个推辞劝说,到了唐克镇才发现终是没劝住,几辆车子一直尾随着送他到了唐克镇才回去。白玛夺吉突然想起大女儿每次跟他说的:“爸爸,我以后也要当一名医生,因为我爸爸是一名优秀的医生,爸爸是我的榜样。”
图为白玛夺吉
白玛夺吉从高中起偶尔写一点文字,日记、小说或诗歌。“忧郁的诗人”这个笔名他一直用到了现在。“别人都觉得我性格外向开朗,但有时我觉得自己是内向和忧郁的。”读高二时,喜爱摄影和独行的他买了人生中第一部数码相机,从此可以更加自由地去感受大自然的气息;后来他又买了无人机,工作之余拍摄家乡的风景。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大三暑假独自骑行到拉萨,骑了24天。
一路走来,谈及四岁时生命曾被摇晃,白玛夺吉说:“有时候心酸,因为从小失去父母;有时候感觉很幸运,因为还有奶奶把我们带大;更多时候是幸福的,因为实现了当医生的梦想。”他稳稳接住了每道人生考题,在治愈病人的过程也治愈着自己,脚踩大地又心怀自由地,让梦想步步实现。(中国西藏网 记者/吴建颖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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