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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山南隆子县发现早期塔庙建筑及壁画 填补西藏山南地区早期壁画相对稀缺的空白

柴焕波 发布时间:2018-01-08 10:10:00来源: 中国考古网

西藏自治区隆子县日当镇南十余公里,有一条简易公路通向狭窄的河谷,干枯的隆子河支流发源于这里。果拉康遗址就坐落在这条河谷内,地属日当镇日当村果组,现为村民平措多吉的住宅和私人佛堂。

从外形看,这是一座颓败的古塔连接着简陋的民宅,由于它既不是公共寺庙,又没有寺名,因此,在历次文物普查中均未被发现。2017 年7 月,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西藏山南地区文物局组成的调查组,根据隆子县丢热寺活佛洛桑益西和寺庙画师提供的线索,首次发现了这处遗址及其壁画,并命名为“果拉康”遗址。

遗址概况

遗址由佛塔和环塔的附属建筑组成,长20米、宽17.8 米,方向正西方。佛塔残高9.4米(包括塔刹的总高度为11.1米),底部为四方形塔基,北侧边长9.7米,西侧边长9.6米,其上有四层塔阶,再上为桶状覆钵形塔瓶,顶端的十三刹为后期重修。

佛殿(暂称)位于佛塔的东南隅,殿内东西长6.8 米、南北宽3.2 米,西壁下设一供案,放置佛像及供品,佛殿西半部的南、西、北三壁,保存有较为完整的旧壁画。

佛殿西侧的建筑旧称“察康”,原为两层建筑,现已坍毁。

佛殿和察康的南侧为回廊建筑,回廊内部又分割成四间方形小间,互相以门道相连,每个小间相对独立,东西长1.9 米、南北宽1.6 米,顶部辅以木板,边框以三层阶梯状木条叠涩,四角复置以横木,形成双重套斗形立体结构,木板与其上的“阿嘎土”之间,布满陶制的宝瓶,厚约20 厘米。墙体底部用岩石、片石叠砌,高约1 米,其上为夯土或土坯,立柱嵌入墙体内。从回廊东面进入的第一、二小间的顶部藻井,保存有较完好的壁画,第三、四小间的顶部已经坍毁。佛塔西面、北面的建筑现已不存,从佛塔西缘的墙面观察,原来也应有连接建筑,由此推测,原有一条环绕佛塔和殿室的围廊存在,并构成完整的塔庙建筑。佛塔东部的建筑墙体新旧杂揉,显然有过后期的改动。

壁画内容

从佛殿南壁中部、西壁到北壁西部,共绘有七尊大像,推测为七佛,接着为十一面多臂观音、金刚萨埵、绿度母三尊大像。每尊大像四周皆绘有小像,以棋格状分布,题材为小化佛、上师、度母等,底部为持金刚、吉祥女母、黄财神、护法等小像,其中出现多尊持金刚双身像。

回廊第一、二小间的顶部木板上皆绘有坛城图,图案基本相似。从残迹复原,坛城由内、中、外三层金刚环、墙组成。中台造像不清,可能为毗卢遮那佛,外侧是以八瓣莲花形式安排的八个造像,面朝主尊,呈放射状排列,可能为四叶四佛和四隅四菩萨,如果这样,就组成了胎藏界曼陀罗的五佛四菩萨结构;中层为中央带有门楼的方形金刚墙,门楼上立法轮,两侧有卧鹿,墙内四角有四尊菩萨;最外层为圆形的金刚环,由外层火轮、中层金刚杵、内层莲花瓣组成。坛城外四角应为四大天王。最外层饰有莲花瓣、金刚杵界道及界道外的花卉、法轮、白象、白马、上师(供养人?)等图案。第一间顶部与四面墙体的连接处,还发现两排藏文题记(尚未释读),藻井的四面墙体上,分布着高约0.8米的壁画,上下皆有边框,保存较为完好。

第一小间东壁中央为金刚萨埵,左右分别为无量寿佛和白度母,四周为众多的上师,白度母右上角似有双身普贤像;南壁中央为普巴金刚及眷属,左侧不清,右侧为莲花生像,莲花生四周为明妃及八大变化身;西壁中央为上师像(噶当派?),四周有上师、护法和大成就者,左侧可能为唐东杰布,其左下角出现山峦流泉的装饰,可能与其生平经历有关,右侧不清;北壁中央为四臂观音及两胁侍,左侧为释迦牟尼及两弟子,右侧可能为过去佛,大像四周有上师、财神、护法小像。

第二小间东壁左侧为佛塔,一个大塔及周围的八个小塔,轮杆低矮,轮盖宽大,是印度佛塔的古老样式,可能指佛陀生平的八处胜迹;其右依次为过去佛及胁侍、无量寿佛、释迦牟尼佛及胁侍,四周有上师和小化佛。南壁中央为持金刚,四周为眷属及上师,左侧为无量寿佛及胁侍,右侧的红帽上师可能为阿底峡。西壁有四尊造像,自南向北,第一尊为上师像,四周有上师及空行母;第二尊为四臂观音及胁侍文殊、持金刚,上方有上师像;第三尊为绿度母,四周为度母及上师;第四尊不清,四周有上师、度母小像。北壁有四尊造像,自西向东,第一尊不清,右侧有文殊及上师小像;第二尊为上师像,四周为上师、弟子小像;第三尊为度母,四周为度母小像;第四尊为佛像,两侧为胁侍及小化佛。

遗址中还采集到两类擦擦,一类是藏文经咒擦擦,扁圆形,用模具压印而成,皆有翻起的边缘,内为藏文三怙主咒语,第一、二行为持金刚咒“嗡赞则母德若夏纳吽盼”,第三行为观音咒六字真言“嗡玛尼叭蛮吽”,第四行为文殊咒的简缩“嗡阿勒巴则纳底底底”;另一类为圆雕佛塔擦擦,塔基由莲花座与小佛塔组成,之间还有一圈藏文经咒,上承覆钵形塔瓶和低平的塔刹。

学术意义

尽管果拉康遗址是一座规模很小、保存残破的乡间小庙,在西藏众多的宗教遗存中毫不起眼,但它却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第一,佛塔最初是藏纳圣者遗骨之所,朝圣者最后以绕其一周作结束。西藏前宏期曾有许多镇边大塔,现大多成为废墟。果拉康佛塔的外观较为粗壮,造型和尺寸与距其不远的措美县当许乡噶当崩巴塔相近,后者建于公元12 世纪。果拉康遗址中翻起泥边的经咒擦擦和佛塔擦擦,都是东印度擦擦的最早形态,在孟加拉国7~13 世纪佛教遗址中屡出,也见于皮央·东嘎遗址中。据此推测,果拉康建筑的年代为后宏期早期,可能早于壁画的年代。

在西藏,早期寺庙一般都是塔寺结合,但建筑又是彼此分离的。果拉康遗址的佛塔与殿堂是连接在一起的,以佛塔为中心,察康原为两层建筑,由此构成从佛塔到四周围廊从高到低的格局,从建筑的对称性分析,整体结构是经过统一规划的,并不是民间随意附加上去的。如果这一推测成立,这处塔庙建筑,很可能是前弘期到后宏期早期一种业已失传的建筑模式。

第二,壁画以红色为基调,多使用白、蓝诸色,以黑线勾勒轮廓,线条有力,造像之间以红、棕或其他色块平涂,造像体态丰满,女像细腰丰乳,脐部呈圆裂状。在构图方面,中间为主像,四周小像以棋格状排列,这种风格见于皮央·东嘎等早期壁画和后宏期早期的唐卡中,也与附近的日当寺早期壁画相似,年代当在13~15 世纪。壁画秉承了正统的尼泊尔风格,未见汉地的艺术因素(如运用青绿色彩,以山坡线为背景等),是西藏艺术史的重要标本。

第三,壁画的题材,呈现出显密交融的次第特征。佛殿壁画的主题为七佛,又称过去七佛,指释迦牟尼佛及以前出现的六位佛陀,这是小乘佛教的主要崇拜对象。回廊第一间的北壁与东壁、第二间的东壁,皆构成三世佛组合,代表佛祖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之间的无限时空中,是大乘佛教的崇拜对象。十一面多臂观音、绿度母则是持明密宗中所崇拜的神祇,其图像在松赞干布(617-650)时期带入吐蕃。回廊顶部的坛城壁画脱落严重,但中台、八叶、三重的形式依然可以确定,这显然是从早期胎藏界曼陀罗流衍而来的一种形式,与夏鲁寺南配殿北壁中间的五佛五智大曼陀罗的结构极为相似,后者的年代约在十四世纪上半叶。法身普贤、持金刚、金刚萨埵都是异名而同体,是释迦佛的秘密化身,其所持铃、杵表示摧毁魔敌时的智慧和法力,有些呈现为双身像,主尊拥抱着明妃,它的出现,标志着密宗进入了无上瑜伽密阶段。此外,壁画中还充塞着大量上师的图像,他们犹如使正法得以薪火相传的明灯,这是西藏密教的一个重要特征。

目前,山南地区所保存的壁画大多为17 世纪以后,早期壁画实迹相当稀缺。日当寺、仲嘎曲地寺虽也保存了一些早期壁画,但大多都是些残片,相比之下,果拉康壁画则蕴含有更完整的图像学细节,反映了13~15 世纪的宗教旨趣,因此弥足珍贵。

第四,隆子古称“涅”,为吐蕃早期十二小邦之一,在吐蕃时期曾建有镇边寺庙。噶当教典派创始人博多哇的弟子涅·扎果瓦在此建立了扎果寺。14 世纪末,宗喀巴曾长时间在隆子河流域活动,参拜噶当派上师。果拉康壁画由于缺乏藏文题记,大多数上师的身份不清,在民间也没有相关的线索,因此,寺庙所属教派尚不能确定。从壁画看,尽管当时已进入无上瑜伽密阶段,但双身像仍居于附属地位,结合壁画所呈现缜密、深刻的教义传承和次第特征,以及本地佛教弘化的历史,这座寺庙很可能属于噶当派的道场。

此外,山南地区是藏文明的发祥地,曾留下过“涅赤赞普”“佛教宝箧”等诸多传说。隆子河一带有不少前弘期寺庙的废墟,扎果寺前弘期印度僧人拉哇布的修行洞与灵塔至今尚存,此外,附近又有扎日、喀曲等著名的神山。显然,在山南地区的南部一直存在与东印度直接交流的孔道,果拉康遗址的发现,也将引起人们对于这一古老孔道的关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西藏自治区山南市文物局 柴焕波 强巴次仁)

(原文刊于:《中国文物报》2017年10月20日8版)

(责编: 李元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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