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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禁区”的一抹绿

高宝军 发布时间:2018-06-26 09:11:00来源: 西藏日报

这一抹绿,新增在“生命禁区”的天上阿里,怎不让人欣喜?

车子行走在藏西高原上,车窗外的茫茫戈壁,火烧过一般焦,盐浸过一样枯,进入月球似的孤。百八十里路上,不见一个村庄,不见一个人影。风吹着一株六神无主的沙蓬,一忽儿贴着地皮奔跑,一忽儿腾上半空乱窜,更衬出荒凉,显出孤单。

在你视觉感到疲劳,身体逐渐困乏时,车子的方向一转,一个土圪梁拐过去,一堵矮墙外的一团粉红便进入视线。这瞬间的意外惊喜之后,你一定会恢复镇定,这一团突兀的粉红,怎么会长在这里?怎么能艳成这样?这可是世界屋脊之屋脊的阿里!

“树”!“杏树”!几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外地人跳下车,像探险家在南极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他们走在树下,用指甲掐掐树皮,用手指摸摸树叶,用他们的实践把这树的真假细细辨别。在确定树是真的后,转身从车上取下相机,“咔嚓嚓”就是一阵狂拍,生怕这树跑了飞了似的。

院子的主人转场走了,把两棵新栽的山杏树留在门外。两棵杏树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孤寂,一树绿叶一树花。正是太阳照着村子的时候,叶显得更绿更翠,花显得更嫩更媚,两棵山杏树像是两位来自天界的仙女,要多神秘有多神秘。这一树的欢乐,一树的诗意,把这个孤寂的院子映衬得无比美丽。于是,卵石垒就的院墙,栅栏编成的羊圈,连同那褪了色的风马旗,掉了皮的旧大门,一下子都显得活泛了许多。

问路边牧民这树的来历,他们笑着告诉你:“这算啥,往里走,比这好的花草树木多的是!”

顺着他们扬手的方向往里看,小村庄的每户人家院内院外,都有一两团粉红在放灿,或是一两丛浅绿在耀眼。随着车子的不断行进,路边的村庄又出现了一池池花,一株株树,一丛丛林,一片片草。这些新增的绿,新添的艳,迎着晨风摇曳,向着朝阳灿烂,把一个个欣赏者的目光逗引得一刻也不能歇缓。

时见路边绿围栏的中间,条条成行,块块成方,刚抽枝的班公柳迎风摇晃。有兴趣一了解,看管养护的牧民兴奋地乱比划:“这是某某组的片林。”“这是某某人的树木。”原来主人转场放牧不在,树由他统一看管养护。这喜人的绿色,得益于噶尔县“消灭无树村无树户”的绿色行动。

城里的绿绿得怡心,绿得让人对它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

走进街市,一排排毛头柳在街头把你欢迎。这些来自陕西、内蒙等地的柳,在公路上挺拔,在街道上排列,在河堤上摇曳,在院落里舒展,成了阿里街上的一道靓丽景观。这翠绿翠绿的叶,鲜嫩鲜嫩的枝,笔直笔直的杆,如同守卫在这里的战士,惹得行人一个个驻足欣赏。他们欣赏这柳的姿,欣赏这柳的韵,欣赏这柳的魂,欣赏着欣赏着就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

这些外来的柳,稀罕的柳,突兀的柳,别样的柳,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个只能长班公柳和红柳的不毛之地,是谁施了什么法术,一下子长出这么多的柳?

但不管你怎么置疑,这些柳就生在阿里,长在阿里,不相信都不由你!只要你向城区的任何一个地方一瞥,你就会看到,大街小巷栽满了柳,单位院落栽满了柳,公园河边栽满了柳。

早上起来,顺着狮泉河的滨河公路走去,一丛丛毛头柳、班公柳延伸到河的尽头。一河绿汪汪的清水荡悠悠地飘来,一阵拂面的清风暖融融地吹起,水面皱起一层层绿波,这些柳的倒影便被摇成一抹虚影。一缕阳光铺在河面上,水面蒸起一缕水雾,缭绕着柳梢,滋润着微风,让阿里的清晨有了烟雨江南的轻柔。一团白云从水面上滑过,又一团白云从水面上滑过,这时候,你早已分不清水在静静流,还是风在轻轻吹,抑或云在悠悠飘。

两个藏族姑娘从廊道上走过,沿着滨河路一直走向远处。河畔上的柳丝和姑娘飘逸的长发融在了一起,随风起伏,一直飘上柳的树梢。河畔的亭台上,几个旅游的女人弯下腰身向河里瞧,几声清脆的笑,把阿里的清晨从梦中惊醒。待你还想多听几声甜美的笑时,笑声跌进了河里,惊散了一群大大小小的游鱼。

公园里的草绿得茂茂盛盛,嫩得懒懒散散,像一块质地绵软的绸缎,随着风伏伏起起。一群白色的鸽子落了一地,扭动着身子起舞,低着头在草丛里啄食。一个小孩子跑过去,鸽子“啪啦啦”地抖动着翅膀,盘着圈儿飞起,和雪山上的雪,和蓝天上的云融为一体。几只棕头鸥从河面上飞来,恰似一片片白云,轻轻地落在人们的身前身后。

一棵枝叶翠绿翠绿的国槐下,一对老年夫妇静静地坐在花坛的椅子上。他们抬头看一眼公园的景色,闭目想半天心思,微风吹散了他们的华发,夕阳给他们身上披了一层金黄。在他们周围,是一池争奇斗艳的鲜花。蜀葵迎着清风招展,月季沐着夕阳放灿,玫瑰花香气四溢,金盏菊满园生辉,那铺天盖地的格桑花,把人们的视线一直引向望不到头的街边。

街道的树荫下,各种鲜花一畦一行地怒放。再细看,树底下的花,草丛中的花,墙头上的花,屋顶上的花,电杆上的花,一齐往你眼睛里脑子里钻。

几个戴花帽、穿花衣的藏族姑娘在花丛前嬉戏打闹,透过缕缕柳丝,感觉姑娘和那花完全融在了一起。这时候你就是再怎么睁大眼睛,也难以分清姑娘在移动,还是鲜花在摇曳,只看到姑娘和花儿脸上的笑容,比这迟来的春还要灿烂。

从城里往城外看,移步换景的绿让人感受到不同的美。

各家单位的院子里,青海杨望着蓝天笑,樟子松迎着微风舞,班公柳、香花槐、沙棘、红柳,顺着墙根猛长,沿着道路茂盛。树丛间,又是些鲜的花、绿的草,一股股香味,直往你鼻子里飘。问正在浇水的职工,才知道在阿里,单位的绿化是作为年度的重要工作去考核,所以一家比一家管得好。

走进城郊的加木村,两行白杨树挺拔道边,树梢直指蓝天,树荫给平整的水泥路撒下一些斑点。树根底汪满灌树的清水,一畦畦平静得镜面一般,倒映出蓝天,倒映出白云,倒映出静的白杨和动的行人。

村庄里,山杏把庄院笼罩,杨树在村道摇曳,花花草草把整个村子装扮成一个世外桃源。正是五六月的时间,杏树的叶片嫩得滴水,枝干红得透亮,一树一树的杏花,白了村道、粉了广场,整个村子隐约在粉红之中。花引来采蜜的蜂,好看的蝶,也引来了许多鸟儿,蜂飞鸟鸣,绿浓红艳,惬意得如同唐伯虎醉卧桃花庵一般。

几个姑娘坐在树下忙着针线,时不时抬头把树上的杏花观看。杏花被姑娘的偷看吓了一跳,随着微风身子一颤,溅起姑娘们一脸的欢笑,绽放出一村子的欢乐,飘逸成一天的白色云团。

几只狗绕着杏树转圈子,抬起头把杏花观看,用爪子把树干试探,猜测这东西到底是啥,它怎么经常不见?几只雪一般白的小绵羊跑过来,像人一样立起来,伸长脖子想把杏花采摘。第一次站起来没够着,第二次站起来还没够着,然后咩咩地叫着跑向远处的草地。

康乐新居的千户搬迁点上,一座座别墅式的藏房,早被成排的毛头柳、成行的青海杨、成片的班公柳遮掩。走在水泥道路上,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绿荫星星点点撒在路上。一片片绿色草坪上,喷灌把绿地毯似的美国兰草湿漉漉地滋润,太阳一照便折射出一道道彩虹。一个小娃娃看稀罕,刚走进草坪就被喷头的水淋了他一头一脸。

在各乡镇驻地,都建有生态暖廊,供干部职工下班时洗澡、吸氧、阅读、喝茶和娱乐。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暖廊,可赏的景致还真不少。有叶繁干壮的红叶李,有枝杈虬劲的龙爪槐,有泛着银光的山杏和山桃,一样样都觉得好看。树间有花草点缀,一方方,一畦畦,因地换形,姹紫嫣红。高杆月季花硕枝繁,丛生菊花挤成一团,粉嘟嘟的格桑花露出笑脸,还有那红的景天、白的玉兰、粉的芍药、绿的掉草、黄的金盏、紫的锦葵、带刺的玫瑰、扯蔓的吊兰,直把人看得眼花缭乱。

和几个乡干部聊天,他们都笑着说:“咱大环境改变不了,小环境是可以改变的。这是自治区党委吴英杰书记叫我们这么干的!”这小环境一改变,还真是大不一样了。不仅乡干部爱起了生态环境,连野外的鸟也对这绿感了兴趣。乡干部在圆桌上喝茶,在躺椅上看书,在台案上打球,鸟儿们便在他们周围跳来蹦去,人走在跟前都不看一眼,一点也不诧生,像家养的一样。

自从栽了树之后,鸟儿们就一天天多了起来。

这个被人们认为鸟不拉屎的地方,突然有一天有谁惊叹:“这两年哪来这么多的鸟儿?”

这时候人们留心,鸟儿还真的多了起来。许多常见的鸟儿,如山雀、水鸭、鸽子、乌鸦等,数量明显地多了。许多常不见的鸟儿,红嘴的、白腿的、长颈的、短尾的,也都来了。清晨,是鸟儿的悦耳的啼叫把人们从梦中唤醒。傍晚,是鸟儿勤快的翅膀把人们送回家门。无论什么时候,行走在这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到鸟儿悦耳地鸣唱,看到鸟儿自由地飞翔,人们的心情比这些鸟儿还要舒畅。

河里的鸟儿更多,清清溪流中,平平绿波上,灰白色的棕头鸥,花脑袋的斑头雁,浅黄色的野鸭子,满满地挤了一河。一个穿着橘黄色大褂的环卫工手一扬,一把鸟食落在了河面。鸟儿们就像听到了命令的士兵一样,远处的飞,近处的游,一齐向环卫工撒食的地方聚集。鸟叫声、飞腾声吵翻了整个河面,引得行人一边拍照,一边感叹。

有一种叫不上名的鸟儿,比山雀大,比鸽子小,毛茸茸的身子,像刚出窝的鸡娃儿一样可人。它反应敏捷,动作轻快,连翅膀扇起的风也是轻松的。它吃食的样子更可爱,圆圆的头,圆圆的身子,圆圆的眼睛,低头啄一口食,抬头给你一个笑。

黑颈鹤藏在滨河下游的草丛中,已和部队放养的鸭群混在了一起。它们三两成群,慢悠悠地在草甸上走动着,与草的绿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一有动静,它们就会把本来就很长的腿和脖子伸得更长,迈着笨拙的步子,扇动硕大的翅膀,飞向更远处的草丛。

噶尔雅沙的草地上,一只红腿长嘴的鸟儿落在了牦牛背上。鸟儿没有叫,牦牛却轻轻地哼了一声,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后驮着鸟儿“扑塌扑塌”地向前走去。

绿色草坪上,一个抱着篮球的小孩子望着一只百灵鸟发呆。鸟儿抖动一下翅膀,小男孩儿移动一下脚步。就这么三摇两摆中,小男孩儿一脚踩空,一头栽进草坪的树坑。篮球滚出老远,鸟儿展翅飞走,只留下小男孩儿一边爬起,一边寻找篮球滚落的方向。

最让人眼馋的,是噶尔县的几个农牧示范园。

一进生态产业园的大门,一座座温室大棚就会把你的眼球吸引。这个占地900多亩的园子,猛看像菜园,再看像花园,看着看着竟忘记了自己身在藏西高原。

温室菜棚里,西红柿成串成簇地稠,小西瓜篮球一样大,黄瓜压弯了藤,小瓜爬满了架。香喷喷的哈密瓜满地滚,带糖霜的紫葡萄招人馋,小玉米红缨正茂,老南瓜歪身傻笑,那鲜嫩的菠菜、萝卜、葫芦、辣椒、茄子、芹菜,一样更比一样招人爱。

智能连栋大棚里展示的是无土栽培样板,机质盒里的菜一层一层地码着,水培墙上的菜一堵一堵地排着,苗床上的各类菜苗一方一方地绿着。水龙头一拧,喷着水珠的雾气便满大棚升腾。外来的本地的一进入棚中,都不由得惊呼:“这么先进的东西,这地方也能发展?”

走进一座座花卉大棚,造型各异、争奇斗艳的鲜花令人目不暇接,花香扑鼻。若问品种有多少,花圃里的人傻傻一笑:“这么多的样数谁能说得清!”

在你看得眼花嘴馋的时候,种大棚的群众就会“啪”地杀一颗西瓜,递两个香瓜,塞几根黄瓜,或端过来一篮子西红柿和葡萄。坐在暖融融的大棚里,看一棚一棚的景致,品无公害的绿色食品,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当你吃足了看美了,站起来给老乡开钱时,他们笑着一摆手:“这不是见外吗?这么多的棚,你能吃多少?”

在昆莎养殖基地里,羊子一圈圈膘肥,牦牛一栏栏体壮,从国外进口的各种奶牛,一个个精神抖擞。那些从栅栏里挤出来的牛犊羊羔,憨态可掬地满园区撒欢,看什么都觉得稀罕。饲养员推一车子饲料往槽里倒,牛排成了队,羊列成了排,呼唤声、拥挤声、吞咽声,已把整个圈舍淹没。

问到噶尔新村农牧民的收入情况,乡上的干部满脸带笑:“好着哩!好着哩!”这两年,这些村的群众打生态牌、念产业经、走特色路,靠“菜篮子”“草捆子”“奶瓶子”“肉串子”,让百姓鼓起了“钱袋子”!

抬头看一眼村子,绿树缠绕着村庄,花草点缀着院落,别墅样的独门独院外,都有一两辆小汽车停放,处处一派富裕和谐景象。

走在昆莎一带,你会生出一种到了蒙古草原的错觉。

草色好绿,一眼望不到边。草甸上撒落着一群又一群的牛羊,显得这草原更加辽阔。草甸与草甸中间,是一汪汪湿地连缀着的湖泊与河水,一团又一团的白云从水面上游过,给你一种怡心的舒坦。

清澈的河水里,一只鱼“出溜”一声从石头边滑过,游向不远的绿水滩里,水面便有了一圈微微的波纹。绿水滩里,又看到了一大堆鱼聚在一起,尾巴轻轻地摇,眼睛亮亮地看,见有人在看它们时便“出溜溜”逃得影儿不见,水面上留下一朵朵白色的云团。

人工牧草夹在草甸中间,包围着村庄,绽放于路旁。这些从陕北引进的紫花苜蓿,通过科学耕种精细管护,迎着风劲长,向着阳喷香,翠绿翠绿的色彩和一丛一丛的茁壮让人欣喜。特别是那紫色的花儿,那翩翩翻飞的蝴蝶,匆匆采蜜的蜜蜂,看得人心都随着这紫花怒放,随着这蜂蝶飞翔。

热爱自然,热爱绿色,热爱这外来的牧草的牧民们,三十里五十里赶来,在水渠边的草地上,树荫下的草坪上,搭起了一顶顶白色的临时帐篷,呼朋唤友在这里过林卡。他们把自己的快乐,与这蓬勃的草分享。他们大碗喝着酒,大块吃着肉,海阔天空地说笑着。吃饱了、喝晕了,他们就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尽兴地旋转着、奔跳着、歌唱着,把满天的白云都听得痴迷和沉醉。

你如果有兴趣,大可带着你的欢乐,你的忧伤,和他们凑在一起,坐卧草间,把酒临风,听歌载舞,放浪一次形骸,找一种别样的感觉。当你突然在这绿色中看呆了听迷了喝醉了的时候,平日的烦恼、多虑、怨恨、浮躁、猜忌,都被这草原的风刮到雪山上去了。直到你离开这里好多天,你的眼前仍然是绿色的草,你的耳畔依旧是动听的歌,你的口里鼻里,还弥漫着酥油茶和青稞酒的余香。

在这个没有市声聒吵、没有视觉污染、没有世故欺诈的地方,你的心胸会觉得宽阔了许多,你的想象力会丰富不少。你会觉得,这里,是一个创造奇迹、史诗和传说的地方。你会惊奇的发现,昔日的“生命禁区”,正成为一个宜游宜居的文化旅游圣地、绿色生态基地。

这一抹新增在天上阿里的绿,让荒凉戈壁多了一份诗意,让高寒雪域多了一份生机,怎不叫人看着惬意!

(责编: 李文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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