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夏日仓活佛进藏记
[编者按]从本期开始,我们新设一个栏目《西藏往事》,请当事人回顾自己亲身所历、亲耳所闻的一些事情,这样可以增进我们对于西藏历史和现实的了解。希望读者喜欢。
1950年5月间,青海组成了以达赖喇嘛的哥哥当才活佛为团长、隆务寺大活佛夏日仓七世、大通县广慧寺活佛显灵为副团长的赴藏促和平代表团,格勒嘉措任秘书长,还有译电员、机务员和翻译等其他随行人员20多人,准备赴藏。我当时是任翻译。
我们进藏开始是分三路出发的,南路是夏日仓活佛,北路是显灵活佛,中路是塔尔寺的当才活佛,5月初,我们三路在海西香日德西边的草原上汇合,然后开始正式出发。
开始走得比较顺利,后来走到一个叫西合青的地方,也就是西藏和青海的交界处,遇到了阻力,在那里停留了一个多月。当才活佛因为是达赖喇嘛的哥哥,顺利进去了,夏日仓活佛和显灵活佛等促和团的其他人马却被阻挡了,驻守在那里的藏军说,西藏当局不许任何政治团体进入西藏,还收缴了我们随身带去的武器、电台,当时空气很紧张。夏日仓活佛及时通过玉树工委向青海省委汇报,省委指示只要人安全,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所以我们将武器电台都交给了藏兵,只有密码由译电员悄悄保存了下来。
一个多月中,夏日仓活佛与藏军及黑河县官员反复协商,最后才同意让我们进入黑河。他们让夏日仓活佛及他个人的随行人员先进去,让一位姓迟的副秘书长和我们4位汉族工作人员第二天再走,理由是一起进拉萨,对西藏社会影响太大,他们把我们叫作“共产”,把夏日仓先生叫作“共产喇嘛”。经过商量,我们同意分二批进藏。
谁知,夏日仓活佛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十几个藏军把我们看守起来,不让我们走。他们找了许多借口,说他们没有准备好,我们据理力争,终于在第三天才让我们走。我们几个人赤手空拳,只有一些随身用品,由十几个藏军“护送”,走在茫茫大草原上。在途中。藏军不让我们住在有人家的地方,更不让我们和老百姓说话。每天晚上宿营,都是在离村庄很远的地方。
一连走了六七天,我们来到一个叫作吉朵的地方,在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藏军就催我们走,向南边的一个大沟顺河而下,我们觉得方向不对头,从地图上看,好向要走到拉萨南面去了。正好碰上了几个老乡,一问才知道这是去昌都的路。我们当时就停了下来,要藏军回答我们去什么地方。经过多次追问,他们才告诉我们,是要把我们押送到山南泽当去,说谈判将在那里举行。于是我们只好又向南走。途中经过了许多山沟,道路十分难走。又走了五六天,才到了泽当。当地的一个宗本(县长),好象是个穿僧服的喇嘛,把我们安排在一个楼上,不许和任何人接触,并声称他们到拉萨去接双方的和谈代表来此谈判。
住在那里,吃的还挺好的,有大米、猪肉,因为是农区,也温暖,只是没有自由。他们留下了几个藏兵继续看着我们,不让我们和当地老百姓说话。在这里,我们又住了一个月。这个宗,城前面有一条河,没有桥,用船来回摆渡行人。经打听,知道这条河是从拉萨流下来的。不知为什么,当地人都知道我们是“共产”,争相传说“共产已到了西藏”,实际上我们所经过的地方,就是一次不宣传的宣传,共产党和谈代表团进藏的事还是人人皆知,而且影响很大,当局怎么封锁也封锁不住“共产”进藏的消息。
我们和夏日仓活佛分离后,夏日仓活佛也很着急,他们除了和西藏上层人士交往,做一些促进和谈的工作外,还派人四处寻找我们。我们被软禁在泽当的消息终于被他打听到了。那是我们在途中偶然遇到一个曾在隆务寺当过阿卡的僧人多吉他,他当时已在甘丹寺当僧人,是他把消息告诉了夏日仓活佛。于是活佛就派他到泽当来给我们送信。他装作做买卖的僧商,经过曲折复杂的寻找,终于和我们取得了联系。他把信藏在一条纸烟里,在藏兵看守很严的情况下,通过买烟将夏日仓活佛的信件交给我们。我们高兴的不得了,当下就设法给他回了一封信。活佛来信的大意是,要我们千方百计设法去拉萨,他也尽力营救。多吉他刚走,夏日仓活佛又派出他的一个较有经验的随从僧人,化装成买卖人,到泽当地方来找我们。结果是我们刚见到多吉他,很快又见到了第二个使者。他告诉我们,夏团长为找不到我们,急得茶饭不思,他要我们千方百计尽快进拉萨。
夏日仓活佛两次派人给我们送信,使我们得到了很大的鼓舞,我们坚定了逃出虎口,尽快赶到拉萨的信心。经过几天与看守我们的藏军的交涉、周旋,并反复揭露他们的骗局,坚决要去拉萨,他们仍不同意。于是我们便强行离开,自己绑起牛驮子就走。上了船,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只好放行。在路上,我们不理他们那一套,逢人就问路,晚上就宿在有人的村子上,藏军也不再阻拦。第三天,我们在途中又碰上一个藏军头目,他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去拉萨,又阻挡了我们两天,我们据理力争,坚持要走,最后还是让我们走了,只是晚上不让我们宿在农民的家里。第5天我们赶到一个叫德庆(今达孜)的地方,听说这里离拉萨只有30里路了。同行的藏军又提出让我们在德庆住一天,让他们有时间和拉萨当局联系我们进城的事,我们同意了,就在德庆休息了一天。
我们一到德庆,消息很快传进了拉萨。夏日仓副团长听到我们到达德庆的消息后,十分高兴,当下派随行人员金德加给我们送信,让我们尽快与他联系。看守我们的藏军看我们与外人接头,极力阻拦,并将金德加赶了出去。第二天下午,秘书长格勒嘉措和夏日仓活佛的弟弟尕果一行又来看望我们,双方如久别的亲人一样,十分高兴。他们告诉我们:“当局说你们几个闹着要马上进拉萨,怕影响太大,所以要择个吉日,再让你们进去。我们一是来看望你们,二则商量一下进城的日子。” 当时已是藏历腊月二十七日,于是择定三十日为吉日,他们几个与我们一起住到三十日这一天,然后一起进了拉萨。那天街上等了许多人,争相观看我们几个“共产”。人们议论说:“共产喇嘛带了几个共产进了拉萨,还要长期住下来。”
到了夏日仓副团长住处,我们谈了离别后的经过,双方都感到很幸运。夏日仓活佛一再对我们说:“要是找不回你们几个汉族干部,我怎么见省委领导的面,你们回来了,真是大吉大利。”第二天西藏地方政府交还了电台和武器,我们立刻和玉树工委的电台取得了联系。省委要求我们每5天联系一次,能宣传就尽力宣传中央和平解放西藏的协议草案。当时以阿沛·阿旺晋美为代表的和平谈判代表团已到了北京,北京也每天向全国广播关于谈判进展的情况。我们在驻地安了高音喇叭,转播中央台的消息,尽力向西藏人民宣传和平解放西藏的协议草案。
不久张经武将军取道印度进了拉萨,张国华将军从昌都方面率队进了拉萨,我们就搬到他们那里与他们住在了一起,同吃同住,共同工作。随着西藏谈判的顺利进行,西藏的形势越来越好,广大僧俗人民都热烈拥护西藏和平解放,热烈欢迎以张经武为首的中央驻藏代表团。不久我们完成使命,离开西藏返回了青海,于1951年11月底回到同仁。
以夏日仓为首的青海赴藏促进和平谈判代表团,往返18个月,顺利完成了促进和谈的任务,受到了中央和西北局、青海省委的表扬,特别是夏日仓活佛在此行中历尽艰险,处处以身作则,和西藏进步人士一道与西藏上层中的少数反动分子作了坚决的斗争,排除各种干扰和阻力,千方百计挺进西藏,宣传中央和平解放西藏的正确主张,是共产党公开派到西藏去的第一个代表团,我们几个汉族干部也是以共产党的公开身份派进西藏的第一批干部。夏日仓活佛充分发挥他在西藏宗教界的崇高地位,团结西藏各界进步人士,通力合作,为西藏的和平解放,为祖国的统一,为西藏各族人民的新生作出了积极贡献,在西藏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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