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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藏医珠西的理想

达多 发布时间:2003-12-24 13:29:16来源: 中国西藏

 

  珠西的诊室与病人
  
  自家院落门口一间约15平方米的简易土木结构病房,或称诊断室,里面置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一排橱架。床后放置有一些纸箱和几捆藏药材;桌子上有一排藏医书籍和其他卫生知识方面的书,其中还有联合国相关部门专为世界贫困落后地区编写、由民族出版社用藏文出版的普及医药卫生读物《没有医生的地方》;橱架里装满藏药、西药的瓶瓶罐罐和各种纸盒,还有一个灰色的肩挎式药箱;中央的房梁上用铁钉悬挂着注射用吊带;靠门的墙壁上张贴有卫生部疫病控制司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制作的WPI《计划免疫知识》、《预防接种要求与方法》、《安全注射》和《疫情报告》等宣传画。另外,还贴有1998年到2001年间的该村基本情况表、统计表和孕产妇及儿童预防保健情况统计表。这就是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贵南县沙沟乡唐乃亥村卫生室——乡村藏医珠西的“医院”。
  
  今年7月底,我利用休假的机会去采访了珠西先生。那天上午,他正在为一个来自甘肃天水的骑自行车走村串乡的货郎输液。他用生硬的汉语和病人谈论着病情,倒也能够较清楚地表达与交流。一会儿,又来了一位本村的少妇,她因腰肌劳损而来这里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前来复查。珠西不急不火地处置好货郎,让他坐在床头后,开始问诊少妇。了解完病情后,他用藏医火灸疗法对病人进行了处治。只见珠西让她俯卧在床上,然后用艾草叶制成的草药捻了四柱小艾条,粘贴在病人后腰上的穴位上点燃,等燃至其根部后拔开。据说藏医火灸疗法是一种具有独特疗效的传统疗法,其穴位和治疗原理与中医的针灸疗法相似。
  
  看着他不仅能熟练运用传统藏医疗法,还能用一些基本的西医疗法看病治疗,我对这位乡村藏医有了特殊的感觉,并对他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从养猪到藏医
  
  珠西生于1957年,小学文化,但在该村农民中也算是个开放性的“文化人”。改革开放后,他除了务农外,养过商品猪、贩卖过陶瓷水缸和土豆等。1985年,他还伙同一个朋友到过北京,花了全部盘缠买了一台日本产“爱浪”电视机带回家乡,成为当时乡里第一个有电视机的人家,据说远近村落的年轻人每晚都来看电视。由于观众太多,家里根本容不下,所以他借用村里的磨房来播放,象征性地收过费。对此,他开玩笑说:“当时,酒钱不成问题。”
  
  珠西所做过的事都没有成功。他说,养猪因为母亲的规劝而放弃了,因为母亲是位虔诚的佛教信徒,善良的她见不得儿子从事杀生积罪的营生。其他的事受制于有限的条件和自己的能耐。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藏医产生了兴趣,随即开始自学。以前,本地有个名叫南杰的远近闻名的老藏医,珠西曾经义务为他制药,跟他到山里采药。他说这位菩萨般的先辈对他现在的事业具有启蒙式的影响。
  
  从1998年起,珠西着手准备行医。1999年8月,经全州乡村医生统一考试,他获得了主治藏医师任职资格,县卫生局给他准发了非赢利性行医执照。2000年12月,经过短期培训,他结业于塔尔寺藏医院,学得了一定的藏药配制技术。2001年6月,他参加了青海省首届藏医研讨班。同时,勤奋的他还自学掌握了一些基础性的西医西药的治疗方法和中医的针灸疗法,用藏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投入到业余的治病救人事业之中。
  
  如今,珠西医生在本地小有名气。除了人口500余众的本村外,德茫、关塘、东让和吉乎拉等邻村的患者也时常来找他看病。他说除了农忙季节外,每天都有7-8名患者,老人等特殊的患者还需要出诊治疗。他所治疗的主要疾病是感冒、肝炎、肠炎等一般的常见病和传染病。村里一个叫贡措的妇女得了慢性肠炎,因延误治疗而卧床不起,珠西用自配的藏药经一个月的治疗使她得到了康复。关塘村的王英(音译)得了前列腺炎,珠西用藏医火灸疗法解除了他的病痛。……另外,他还自己采集藏药材,研制了治疗胃病的“六味消化丸”(zhi-byed-drug-pa)、治疗肺病的“二十五味大汤”(thang-chen-nyer-lnga)、治疗胆和心脏疾病的“八味蒂丁”(tig-ta-brgyad-pa)等藏药。他告诉我说自己现在已有研制50种常用藏药的把握。对于一个业余的乡村医生来说,这些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了。

 

  
  珠西医生的困境
  
  当我问及他所面临的问题或困难时,珠西提及很多。其中最突出的是这里落后的社会经济状况。沙沟乡是一个在解放前为躲避战乱而从青海东部黄河岸边迁移来的“难民乡”,土地资源相当匮乏。后来,经一两代人的艰苦奋斗,发展成为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半农半牧家园。如今,虽然这里的人们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但经济来源还是非常缺乏,普通老百姓手里没有多少钱。珠西说像唐乃亥村的人均年收入约500元人民币。而且,在传统习惯上,人们几乎把积蓄都花费在购买日常生活中用处很少的珊瑚等服饰上。可以说,综合生活水平还是相当落后的。
  
  珠西“医院”的周转资金有一万元左右,他每年都需要出门三四次去进药。这样,他基本上能够满足本村及部分临近村庄普通疾病患者的医疗需求。一般情况下,他在行医上每年能有个三千元左右的收益,但一千元左右得赊帐,其中的三四百元可能会成为永久性的死帐。对此,珠西说:“有些人家有时候真的连看病吃药的几块钱都拿不出来,但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能不管啊!”这确实是个问题,据说该乡的有些医生为此而到外乡或城镇里开诊所求更大的发展去了。珠西说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放弃类似的想法。
  
  在我们谈话期间,一位刚从县里打工回来的男子来到珠西家,他是来付以前赊下的医药费的。我看到他给了珠西21元钱。寒暄过后,珠西又像是玩笑又像是劝告似地对他说道:“这就对了吗!医疗费还是想办法结了的好。这样,以后你们再需要我看病的话也不用难为情了,哈哈哈……”
  
  事后,质朴而略显睿智的乡村藏医解释似地告诉我说:“这医疗费还是不能含糊的,我还要部分靠这个行当养家糊口呢!”

 


  
  珠西医生的理想
  
  珠西两口子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西北民族学院上大二,二儿子在县民族中学上初中、小儿子在乡中心小学上学。妻子在操持家务的同时要承担他们家两三亩地的农活和喂猪养牛的重担。另外,他家还有九十多只山羊,与朋友合伙在山上放养。他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卖山羊绒和他的医生行当,加起来每年也不过五六千元钱,只是粮食能够自给。他们生活的艰难和勤俭持家的精神令人敬仰。在这样的条件下,让每个孩子都能受到教育真是难能可贵。珠西说他决不能让孩子将来有像自己一样没有文化的苦恼。
  
  今年,珠西挺忙乎的。他说年初在乡卫生院的委托下为本村儿童种了乙肝疫苗,还得到了600元的报酬。在内地部分省市流行SARS的非常时期,他参加了县卫生局和乡卫生院组织的预防培训,并在村里义务为学校、小卖部和磨房等公共场所进行了消毒处理和对外来人员的观察和监督工作。开春在另一宅地新建了一座住宅,因没有找到小工而到现在还没有完工,眼看着秋收已经来临。不过,他的计划并没有完全被打乱。他说等新房子建成后,他要把现在的房子移过去,重建一个医疗室,这样就比现在的要大一倍以上,可望改善一下医疗条件。他还说等将来有条件后,还要添置一些简单的冷藏设备和消毒设备以及正规的病床。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他指着自家大院中果实累累的苹果树和绿油油的蔬菜,感慨之至:“我们这里就是没有足够的土地,要不然,搞种植业也能发家致富啊!”
  
  更重要的是:随着西部开发的脚步,这两年政府把公路修到了村头,把自来水引进了村里,通讯光缆也正在往乡村里埋设…… 党和国家关于农村工作和农村卫生工作方面的一系列政策和部署也将会逐步落实到乡村,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一个新的变革和发展。
  
  珠西不止一次提及到他有一个小理想:希望不久的将来,自己有能力完全承担起本村及邻村父老乡亲的卫生保健工作和一般性疾病的医治工作,避免他们花费昂贵,远道求医。对于这里目前的环境和条件来讲,这哪里是个小理想?简直可以称作是个伟大的理想!

(责编: 于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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