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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文的故事

——关于藏文的个人话语

噶哇扎西 发布时间:2011-06-27 14:49:00来源: 中国西藏

  如果把世界上的文字按它们家乡的海拔高度排,那么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我国的藏文,有人称它是“写在世界屋脊上的文字”。藏语文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支,除了中国境内的藏族外,在尼泊尔、不丹、印度境内也有一部分人使用藏语文。藏语主要分卫藏、康、安多三大方言区。尽管方言各异,读音不同,但藏文仍然是统一的,书面语通用于整个藏区。藏文是一种拼音文字。

  藏语文在我国的使用人口大约有600万左右,作为藏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藏语文的使用和发展得到了很大的关注。藏族,作为藏语文的使用者和传播者,他们关于藏文的人生故事和观点,对于这种古老语言的保护与发展,有着特殊的意义。

  旧西藏贵族子女,当代藏文翻译专家

  平措朗杰,男,藏族。1949年出生于拉萨贵族江洛金家。先后就读于拉萨第二小学、拉萨中学。1969年,在拉萨堆龙德庆县插队落户,后分配到西藏水电工程处线路工程处工作。1979年,调入中央民族翻译局藏文室工作,从事经典理论著作的翻译,期间参加了多次全国人大和政协会议、中国妇女全国代表大会、共青团全国代表大会的翻译和同声传译工作。1984年,考入中央民院藏文进修班学习。1987年,调回西藏自治区政府办公厅秘书处编译室工作,先后任秘书、专职秘书、副处长、副主任、主任。2009年退休。


平措朗杰近照。

  我是1955年在拉萨开始学习藏文的,当时我6岁。用现在的说法来讲,应该算是学前家庭教育,家里指派一个识字的佣人,教我认藏文字母、写字母,写字要在木板上用竹笔练。次年报名上了新建的拉萨第二小学学习。民主改革后,我的启蒙老师成了拉萨二小的藏文老师。

  那时,西藏处在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西藏工委创办的新型学校,是和旧西藏地方政权相互协商、共同组建的。学校领导、教师和员工,都是双方委任、委派的。教学内容方面,和传统的僧俗官员学校和私塾不同,除了藏语文和早读诵经外,还增加了汉语、算术、政治、历史、美术、音乐、体育、手工等课目,任教的老师都识藏文、藏语,教学用语是藏语。

  当时的藏文教学还是沿用传统的方式,开始认字、练字,然后学习词、词组、造句、应用文、文法(三十颂)、作文等。与现在相比,学习的条件很艰苦,教室、教具、教材、设施、笔墨书本都很简陋、稀缺。

  藏文我学了小学6年、中学7年(高中三年正值文革)和大学进修2年。高中毕业(1969年)后,我们作为知识青年派到农村插队落户,在农村接受再教育期间的一些政治运动和公社组织的文艺宣传队等活动中,我们知青有充当翻译、记录和教员的机会,使得我们在学校学过的东西不但没有还给老师,反而又从基层学到了很多东西,如民间故事、谚语、民歌等,更加丰富了自己。

  教过我的藏文老师中,我印象最深的是高小阶段的藏文老师,他叫次仁顿珠,他是个非常严厉、非常负责的老师,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教学方法,我们开始学习文法时,他不仅按传统的方法,让我们同学背诵文法要领,进入虚词(拆)、格(囊益)的阶段时,他还让我们同学结合文法要领,创造例句,并在课堂上宣读、讲解,其他同学对此发表议论,相互辩论,这样课堂气氛活跃、内容明了,印象深刻,学得扎实,效果显著。中考时,参加考试的有三所小学的毕业生,其中我们班同学的藏文成绩最好。

  对于学习藏文的方法,我认为,学习世上的任何一种语言、文字,都没有什么捷径,所谓的方法也是因人而异的,不可能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法,最重要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想学什么,就得下定决心、老老实实、持之以恒地学下去,收获的季节一定会到来。

  我的藏文知识,说不上什么水平,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藏文入门易,深入难的说法,我认为是一个概念上或理解上的差异。从文字学的角度来说,藏文的确很容易学,只要掌握了30个基本字母、3个上加字母、4个下加字母、5个元音字、拼读规则、正字、文法,就能解决读、写藏文的问题,也就是说你掌握了藏文这个工具。所谓的深入难,我想可能是指藏文化的深邃内涵,藏文作为藏文化的重要载体,要想遨游以大小五明为代表的藏文化这个浩瀚的大海,深入探寻大海的秘密,就会遇到很多虽然能够读出音,却不知其意思的词句和内容,我认为这些问题不是藏文学习的范畴,而是所涉及的学科内容的知识性问题,只有丰富阅历,不断积累,才能达到听懂、能说、读懂、会写的程度。

  关于藏文的特点,我认为自从7世纪初,吞弥·桑布扎改创藏文以来,藏文历经几度改革和完善,使藏文在字形、正字、文法等各方面更加成熟、完美了。特别是随着西藏社会的巨大变革,社会、经济飞速发展,以及更加广泛的文化交流,给这个既古老、又科学完整的藏文注入了新的生命,赋予了通过广播、电视、网络等现代手段,为现代社会、经济和人民生活服务的历史使命,也使得藏文文体、名词术语等方面,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和丰富。


青年时期的平措朗杰。

  以前与父母、同志间通常用藏文写信传达信息,现在通信手段先进、方便,不用写信沟通,所以我现在使用藏文,主要是翻译和阅读。目前藏文在西藏和其他藏区的使用较广泛,在我看来:藏区的报纸杂志、图书出版、广播电视、重大会议、重要文件、网络和民间的社会活动等各个方面都在使用藏文,有藏文版、藏语频道、藏语节目、藏文栏目等等。我认为如果想了解、熟悉和研究藏文化,就应该学会藏文,只有藏文这把钥匙,才能真正打开藏文化的大门,全面真实地了解、熟悉和研究藏文化和领略藏文化的真实内涵。


《静静的玛尼石》海报。

  新型的藏语文传媒人

  程强,男,藏族,1964年生人,籍贯青海省贵德县。现在青海电视台供职。小学曾先后在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的河卡小学、北京市宣武区牛街小学就读。初、高中回到青海省西宁市就读。1983年考入西北民族学院少数民族语系藏语言文学专业就读。1987年毕业分配到青海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工作。1993年调到青海电视台,先后从事影视剧台词编辑、新闻采编记者、电视节目频道的宣传包装等工作。出版有诗歌集、藏文作品入选结集,曾获“五个一”精神文明工程奖。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开始学习藏语文。那时我刚刚步入高中阶段的学习。有一天,父亲指指书橱—我记得从初中开始我就常常在里面翻那些书籍。多半是藏文。“你不懂藏文,我的这些书最后只能烧掉”。我马上想到终结的生命,充满凄凉的伤感。从那时起,我有了自己的选择。


程强近照。

  还好,我有语言基础。当时家里有一套藏文辅/元音拼读挂图,我把挂图悬挂在床头上方,俯仰之间拼读不辍。父母是我发音老师。父亲出身安多牧区,加上我自己也有在家乡牧区生活的经历,所以拼读发音这一关不成问题。“学习即回忆”。柏拉图说得好。在家乡的童年生活为我奠定了语文学习的语言基础。另外后天的环境比如家庭也不可轻视:母亲是安多农区背景,在发音上显然不如父亲来得标准。安多方言有浊声母、复合声母以及较多的韵尾,它决定了整体认读藏文前后置字、头置字等的准确性,因此声调发音在语言学习的入门阶段很重要。

   

 《阿佳组合》藏语歌曲专辑。

 藏语电影《冈拉梅朵》海报。

  记得,在学习藏文期间,我写了一篇应征文章,标题我已忘掉,大意是说在高寒牧区的童年时光,我听到“话匣子”——收音机调台时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听到藏语广播。对其中自己不理解词汇的自由联想以及对藏语的初步印象——“刚正笃实”(我确信是用了这个词)。我在文章中声明语言是可以参与个体生命进程的。有了这样的思想基础,我学习藏文的劲头十足。父母是我的藏语文老师,其余靠自学。当然,到了大学和社会上老师就很多很多了。最好的方法首先是培养对这个语种的热爱和对这个语种涵盖的文化的进一步了解的热望。技术层面的方法——拼读发音一定做到要准确。藏文拼读特别是安多藏文发音也是这个道理,所以人门的发音这一关一定要扎扎实实。

  学习藏文也是选择人生比如职业定向的伏笔吧。上世纪80年代初我考上大学,学习藏语言文学专业。当时按我的高考总分是可以有别的选择的,我没有考虑更多就果断地选择了继续学习藏语文。在学校里我的藏语文水平得到不断的提高。借助藏语文这个桥梁,我逐渐过渡到一片母语世界的汪洋二在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中,母语赋予草原和雪域以信仰的神奇解读。我意识到自己已然驻足于一个坚实的大地,这使我更加珍视自己的生活选择,我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把自我与社会联系起来思考的介质了。

  藏文在我的日常工作与生活中是第一性的。首先,我从事藏语电视宣传工作,每天与同事一道在采、编、播、制的各个流程运用藏语文。其二,在家庭生活中也是母语的环境。工作之余的一些创作也都是以藏文为主的语文实践。更不用说自己常常浸润把味的藏传佛学书籍和原创性的读物无一不来自藏文。

  解放以来,国家宪法、法律法规都给予藏语文发展以政策和法理层面的保障,在藏族自治区域的范围出台实施了一些积极稳妥的法规性文件:比如1987年颁布的《西藏自治区学习、使用和发展藏语文的若干规定(试行)》对藏语文的学习、使用和发展很有利,可操作性强,更重要的是符合《宪法》、《自治法》等的相关法规。


中国佛教协会西藏分会大藏经印院的工作人员在经板上印《大藏经》的《丹珠尔》。自1993年至2003年,中国佛教协会西藏分会投入722万元,从甘肃购置了精制桦木板95000块运回拉萨,并先后聘请近百名刻字工匠,刊刻了《大藏经》120卷,共3800多块经板。

 

 

 四川藏文学校的藏族学生郎吉在写藏文板书。

 拉萨雪小学的学生正在学写藏文。

  推广藏文的使者

  东日·珠穆吉,女,藏族。1979年出生于四川阿坝州松潘县;1986年就读于松潘县山巴乡中心小学;1992年就读于松潘县藏文中学、阿坝州藏文中学;1998年9月进入西北民族大学学习;2003年至北京在卓玛藏餐吧工作,并开始为国内外人士教藏文课,同时为在京的藏族同胞教汉文;2004年参加欧盟林业项目;2007年参加中加农枚业可持续发展项目;2009年至今在北京慧灵智障人士服务机构,并一直坚持给海内外各界人士提供藏文教学。


东日·珠穆吉。

  我是从小学开始在松潘学习藏文的。松潘县藏文中学是我的母校,当年全校总共6个班,学生只有200多人,现在规模扩大到11个班,学生有400多人。我的印象,藏族区域内的学校里都开有藏文课,孩子们都喜欢学习母语,记得有的汉族和回族学生刚开始一句藏语也不会,后来都学得挺好。

  当时我们家经济情况不太好,记得小时候喜欢用木棍在土和沙子上写字,要不就偷妈妈准备印龙达(风马)的白纸做成本子,上面用火炉里掏出来的木炭写字。记得我们小时候用的藏文教材是四川出的,也有青海出的。我从小住校,家里没有人能为我辅导藏文,周末回家的时候,我常把课本上所学到的当故事讲给爸爸妈妈听。

  学了16年藏文,我从小到大是背着萨迦格言,读着更敦群培的著作以及格萨尔王传等作品长大的。感谢这些圣者教会我做人和明智的成长。萨迦格言是萨班·贡噶坚参写的藏族第一部哲理格言诗集。通过格言让我学会了接人待物、树立了道德标准、培养了宗教意识、了解了风土人情等。更敦群培更是现代藏族史上的学术大师、启蒙思想家、人文主义先驱和藏传佛教世俗化的先驱。格萨尔王传是最难忘的,从小最喜欢听爸爸讲格萨尔王传了,爸爸说着说着就开始唱起来,格萨尔王的出生让人好感动好心疼,后来开始听青海广播电台格萨尔王说唱,“角如”(格萨尔)是男人们的标准也是女人们的“守护神”,自从那以后爱上了这部英雄史诗,也常唱格萨尔王传,尤其是赛马称王时珠姆唱给王子的段落。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班排了格萨尔赛马称王片段,我有了机会演格萨尔王的妻子珠姆,同时郎木寺的僧人们也排了智美更登传(一部著名藏戏),我们是先后在阿坝州藏文中学登台演出,通过此事让我了解了本民族的戏剧文化和文学作品的深度和价值。我是一个非常开朗的女孩,我爱我的民族,学习自己的母语,可能是因为爱吧,学习从来没觉得过有什么大的困难,至于深层次的文化就另当别论了,我皮毛都没学好,惭愧。

  谈谈我的老师,记得1995年9月我就到阿坝州藏文中学就读,我的藏文老师叫拉科,是我们学校里最有名最传统的一位严格的老师。他的教学方式和要求几乎成为现代的“米拉热巴”(藏族历史上著名的苦行僧,噶举派祖师之一)。那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苦学,不管在多恶劣的环境下都不能退缩,如下完大雨后的泥塘里让你坐下就得坐下,全校师生都怕他,对他敬而远之。当时我是我们班的藏文课代表,也是最敢接近老师的一名调皮的学生,还有老师每年寒假期间都要给留校学习的学生们补习藏文语法课,我喜欢老师以最传统的方式,就如同寺院里一样来教学。我每年冬天都要留校,老师扩建了几间特别小的房子,里面只能放一张小床,很简陋,放假前可以申请住宿,向老师求学。我所学的藏文三十颂和音释论,因明学都是在寒假里学的。现在常常想念我生命中的恩师们,因为恩师们的教导和父母的坚持培养让我成为我们当地的第一位女大学生。由于我做藏区农牧业可持续发展的援助项目的原因吧,能听到很多赞美话,但对我来说这些赞美反而是更大的压力,所以我也很少说我怎么样,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西藏老师正在用藏语授课。

  对我个人而言,藏语文是我的母语,学习是一种自然。对于想要学习藏文的人来说,以我对其他民族或热爱藏文化的人们教学藏文的心得来看,只要你热爱这个民族和文化,喜欢这门语言和文字,掌握藏文的规律,其余的就是坚持。

  现在我在北京的主要工作是:1、教学藏语文;2、在北京慧灵智障人士服务机构,作为一名公益人,来帮助残障人士。学生们常对我说“你是一个会教语言的好老师”,我希望在这条辛苦快乐而漫长的路上继续稳步走下去。

  关于藏文的一些常识:

  藏文历史之悠久在国内仅次于汉文,藏文保存的典籍文献卷帙浩瀚,数量也仅次于汉文。藏文是一种拼音文字,属辅音字母型,分辅音字母、元音符号和标点符号3个部分。其中有30个辅音字母,4个元音符号,以及5个反写字母(用以拼外来语)。藏文字均以一个字母为核心,其余字母均以此为基础前后附加和上下盛写,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字。藏文拼写虽复杂,但很规则。藏文书写习惯为从左向右,类似于英文和现代汉文。

  现在使用的藏文是吐蕃王朝松赞干布时开始创制的文字,松赞干布派贵族子弟吞米·桑布扎,至南印度精通声明和文字学的婆罗门大师李敬处学习,并仿效兰扎文创制了藏文楷书体,仿效乌尔都文创制了藏文草书体。据藏文史籍记载藏文在历史上曾进行过3次较大规模的厘定规范,分别是8世纪中叶—9世纪初叶,9世纪中叶,11世纪初叶。

  目前,藏文在藏族地区得到广泛应用。以藏文教学的学校遍及整个藏族聚居区,全国藏文报刊有20多家,出版藏文书籍的出版社有8家,藏语广播电视遍布西藏和各个藏区,藏文网站也如雨后春笋,不断地增加。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藏语文的词汇和语法得到不断充实、丰富和发展。藏文专业术语规范化及信息技术标准化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藏文编码已正式通过中国国家标准和国际标准,藏文正在信息化,正在走向世界。

(责编: 张素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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